陶青山见过许多次游弘方对自己软化态度的模样——有的时候是为了掩藏其后的恶意,有的时候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有的时候,则只是单纯地因为心情好。
可无论其中的哪一种目的,这个人的表现,也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游弘方并不是那种,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委屈自己的人。
他自负、张扬、肆意——不顾后果。
除了和苏暖白相关的事情上,这个人从没有对自己的性格收敛过分毫。
——哪怕会因为一时兴起,或者什么别的缘由,去做亲自下厨这种事,游弘方也不可能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让自己去配合陶青山的时间。更不必说像现在这样,对那曾经被自己评价过“无聊而且弱智”的游戏,做出这种夸奖。
心中那一丝从早上开始,就隐约存在的违和感,这会儿变得更加明显起来,陶青山静静地和面前的人对视,那双总蕴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睛,极为罕见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冬日覆着薄冰的湖面似的,美好,冰凉——让游弘方难以抑制地感到心慌。
“好,”然而,在胸腔内涌动的情绪,忍耐不住地冲出之前,眼前的人却又忽然笑了起来,“就明天吧。”
被溅起的水珠沾湿的发丝,从他的耳畔滑落下来,垂在眼尾下方那一小点不明显的痣上,留下了一点浅到不能再浅的水色,让他本就好看的面容,显得愈发柔和精致,甚至因那发丝与眼眸相同的烟灰色,而显出一种近似妖冶的美。
“还是和今天差不多的时间,”又一次落入耳中的话语,将游弘方从晃神当中拉了回来,他对上陶青山看着自己的双眼,耳边是自己又一次轰鸣响起的心跳声,“可以吗?”
“当然,”甚至不需要进行任何思考,游弘方就给出了答案,“还是我过去接你,”习惯性地用命令式的语调说完,游弘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在后面补救似的跟上了一句,“……行吗?”
“当然,”给出了和游弘方同样的答案,陶青山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着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拉钩?”
被那个笑容所蛊惑,游弘方几乎是在陶青山抬起手的下一刻,就主动勾着了他的小指。
当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触感,从手指上传递过来的时候,游弘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怎样幼稚的事情,可那肌肤相贴、手指交缠的亲密感,让他实在舍不得松开——于是,原本只轻轻地勾住了指尖的小指,更加紧密地缠绕了上去,天鹅交颈一般紧密相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那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亲昵感受,好半晌过去,也依旧残余在指尖,叫游弘方不自觉地在走神间,微微弯起唇角,露出和他往日里的形象,有点不符的傻笑。
但这有着良好开端的一天,要是就结束在这里,似乎有点太可惜了。
游弘方小小地吸了口气。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和陶青山在这栋房子里,一起度过下班后的这段时光。他甚至花了一整个下午,来思考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应该去做些什么。
抬起手,在面前紧闭的房门上,轻轻地敲了敲,游弘方屏息等了一会儿,却没能等到房间里的人来开门,不由地又生出一点心慌来——说起来,一般一家人一起吃过晚饭之后,是不是都会坐在一起聊会儿天的来着?
陶青山在收拾完厨房之后,就直接上了楼进了房间,是不是说明对方并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自己刚才,是不是有做什么惹对方不高兴的事情?
会不会其实自己做的饭菜,非常不合陶青山的口味,他这会儿只是忍耐到了极限?
——这个人以前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也都是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吗?
按着面前依旧紧闭的房门,游弘方抬起的手顿在那里,一时之间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该继续敲下去。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眼前的木门,在一声轻微的锁扣转动间,往里拉了开来。游弘方的视线,下意识地就落在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先前那套用于外出的衬衫和长裤,已经被换成了更柔软舒适的居家服,松松垮垮地套在陶青山的身上,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纤细柔和的身体曲线。
刚从满是水汽的环境当中离开的潮意,萦绕在他的身畔,让他的面颊也泛起了微微的红,大抵是着急过来开门,没来得及擦干的烟灰色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他额头和颈侧,还在往下滴淌的水珠划过他白皙细腻的皮肤,来到线条精致的下颌与锁骨,最后没入那圆形的衣领之下。
游弘方的大脑几乎是霎时间,就陷入了停转当中,本该用以捕捉面前的人的话语的耳朵里,满满的都是细密而嘈杂的嗡鸣,以及那前所未有的响亮的心脏跳动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