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离开拘留所坐上车后,他看出徐峻坤显然不悦了,不为别的,就为吴晓峰那几句紧跟其后的“问候”。徐峻坤是何等聪明之人,多年纵横政法界的头首,敏锐掺着沉着,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你认识那个吴晓峰?”他问。
看似不经意的随便一问,实则信息量巨大。
詹淮秋说:“嗯,之前下乡扶贫认识的村民。”
徐峻坤轻笑:“我看他骂你骂的挺凶啊,你惹到他了?”
詹淮秋故作轻松:“我们做律师的仇家多着呢,谁管得了那么多。”
徐峻坤转头望向车窗外涌动的人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片刻后低低的说:“你觉得有可能打成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致死吗?”
詹淮秋已经猜到徐峻坤会有这方面的意向,毕竟是唯一的儿子,肯定不甘于对方只被判个过失杀人,就算不是死刑,也得是个无期,他要不了杨雅倩的命,就毁她一辈子。
“不太可能,徐书记……”
“诶,”徐峻坤截住他的话:“说过多少次,没有外人的时候,要怎么称呼我?”
詹淮秋露出几分艰涩,极不自然的喊出那两个字:“……师哥。”
他吸了一口气:“师哥,案发经过你也了解了,故意杀人根本不存在作案动机,杨雅倩显然是因为长期遭受徐维的骚扰,不堪重负,加上徐维事发当晚也有语言上的挑衅和侵犯行为,才导致杨雅倩的失控……”
“詹淮秋,”徐峻坤脸色瞬间阴冷下来:“我不是找你来给我普法的,如果这个案子这么好打,我要你干嘛?”
“况且当时宿舍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小维死了,就等于封了一张嘴,当场什么情况都凭杨雅倩一张嘴说了算,你又怎么拣得清孰真孰假?”
“师哥,”詹淮秋说:“当晚徐维是趁舍监不注意翻墙偷跑进女生宿舍的,光这点在法庭上就难以取得法官和检查团的认同,我觉得……”
“詹律师,我的意愿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你看着办吧,一星期后开庭。”徐峻坤合上外套,双目漠然,果断结束话题。
詹淮秋满眼沾落灰尘,只能缓缓点头:“好的,师哥。”
他没有坐电梯,一路从漆黑的安全通道爬了十几层楼梯,他疲于思考,前有狼追后有虎啸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直到走到家门口,才看见暗黑的楼道里站着个人,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烟味,像是五分钟前才有一群人在他家门口聚众抽烟一样。
那魁梧的体格一看就知道是谁,他不但知道是谁,还知道这个“谁”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詹淮秋这些天脑力体力的双重透支让他几乎虚脱,徐峻坤额外施加给他的精神压力远远大过案子本身,光是应付这个人就花光他大半精力。按理来说,徐峻坤是甲方,他有权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可最让詹淮秋悲哀的就是,他可以义正言辞的回绝所有甲方的不合理要求,除了徐峻坤。
换言之,只要是徐峻坤提出的条件,就算再有悖常理,也是天经地义的。
只可惜这当中包藏的千丝万缕,吴晓峰永远不会懂。
他拖着步子走过去,也没有开门的打算,仰头望着黑暗中五官更显凌厉的吴晓峰,开门见山:“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看不清吴晓峰什么表情,只是隐隐觉得他眼中闪着慑人的光。
吴晓峰用那种又气愤又失落的语气问:“在我找你做小雅律师的时候,你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对吧?”
詹淮秋说:“算是吧。”准确来说他是猜到,但不确定。
“那你为什么要当徐维的辩护律师?”怪不得昨天他一提起跟小雅案子有关的话题,詹淮秋就果断制止,原因在这儿呢。
“因为徐峻坤找到我,我没有选择。”他依旧是有气无力。
“没有选择……”吴晓峰笑了,冷哼一声:“你就用这种答案来敷衍我?徐维是个混蛋,你现在帮一个混蛋来讨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你什么居心啊?或者……这就是你这个律师的职业良心?”最后这句话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冷嘲热讽,连嘴下留情的耐心都没有了。
果然,吴晓峰在杨雅倩案子上的认知就是偏激的,他思考问题的角度是家人视角,而詹淮秋是第三方律师视角,光凭这点两人就不可能达成共识。
詹淮秋反问:“你的意思是,杀人犯就不配拥有自己的律师?那几天前你为什么还哭着喊着让我做杨雅倩的辩护律师?”
这个打脸说来就来,直接在吴晓峰软肋上捅了几刀。
他一把抓起詹淮秋的衬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阴寒道:“你再说一遍,你真以为我不舍得动你是吧?”
“那就动啊,”詹淮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或者他已经放弃挣扎,让自己像条奄奄一息的鱼瘫痪在他手里:“我只是说实话,你不在这个圈子里,永远不懂这个圈子的规则有多残酷。”
吴晓峰收紧了手上的力量,跟詹淮秋仅有一拳之隔,沉沉的说:“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你,在跟我爱的人有关的所有事情面前,什么规则对我来说都是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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