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沉浸在故人重逢气氛里的武帝，眼睛紧紧盯着苏归一的脸不曾移开，手臂则按着对方的要求抬起，轻轻接过酒杯。
杯子逐渐接近薄唇，苏归一心中狂跳——“就差一点，快成功了……”
一声从鼻子里冒出的轻哼打破了良宵。
“手段一如既往的拙劣，”武帝对苏归一的嘲讽越发娴熟，“朕还以为，会更高明一点。”
武陵在苏归一失望的眼神里随手把杯里的酒倒了，将酒杯拿到眼前转了转，“拿这样的下等货给朕用，果然是下等人会做出的事。”
听到“下等人”三个字时，苏归一心中被刺痛了片刻，很快他就调整了心态——奴籍么，确是下等没错。谁让陈三兔只是个普通的穷侍卫，也找不出更高档的东西了。
“陛下方才也看呆了不是吗。求陛下，让我侍寝。”苏归一理直气壮地站着说出了请求，因为他觉得，武帝会更喜欢一个有骨气的人。
可武帝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求？”武帝坐在石凳上，似乎兴致缺缺，“求人的样子，貌似并非你这般吧。况且，一介罪奴的‘求’，朕以为会更‘有趣’些。”
武帝将“有趣”两个字咬的很重。苏归一心里骂了一句——他爷爷的，武平渡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见武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仿佛置身事外，苏归一咬咬牙，“咚”的一声跪下了，“求陛下，让罪，罪奴侍寝。”
“要侍寝，总要让朕先验验货。”武帝盯着手里的瓷杯，百无聊赖地找上面的划痕，看都不看一眼跪着的人。
“怎，怎么验。”苏归一咬着唇问。
“脱。”冷冷的声音简洁又伤人。
脱就脱。反正迟早要脱。
苏归一这般安慰自己，缓缓褪了天青色外袍。
“哗啦啦……”脱衣时铐子没法握住不发出声音，终于引起了武帝的关注。
武帝望向苏归一，看着外袍落地后再也遮不住的铐子和囚衣，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偷偷逃过？”
逃跑的罪奴大多处死，逃跑过但得特赦的罪奴则要穿囚衣，戴镣铐。这也是武帝定下的规矩，以防犯人再起心思。
苏归一本来想借着自己以前的气质，和武平渡平等的来一次。
现下，他又被迫把自己的一切不堪，摆在了明面上。
今晚就算他成功了，也注定不会是一次愉快的记忆。
罢了。就当是为了活命。
“嗯。逃过。”他回。
“看这铐子，覃雨抓回来的？”
“是。”
“苏燮给你的任务难道不是勾引朕？任务没完成就想跑？回去能活命？”
武帝煞有介事地分析，苏归一只觉好笑，但他太讨厌“细作”这个身份，刚好现在解释清楚。
“罪奴不是他派来的。罪奴也不是细作。”他凝着武帝的眼，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甚是中肯。
“呵，不是？”武帝像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他拿出陈三兔送到御前的纸条一甩，纸条缓缓飘落到苏归一膝前，“你不是，让陈三兔递这个给朕？”
这已经是审问了。
苏归一压下内心的酸涩，垂下眼睫，那纸条上是他写的“狗爬体”——“今夜落梨院，告知神药去处。”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抬眼道，“罪奴是方隅人没错，但罪奴不是细作。神药应是被方隅先皇喂给了自己的小皇子苏承，陛下若不信可以去查，苏承曾因中毒坏过腿。”
“那，这些皇室秘辛你又怎会知晓？”
“罪奴，原是江湖杀手，消息灵通。神药去向，是罪奴根据了解到的信息推测出来的。”
苏归一对武帝说谎，已是驾轻就熟。他依旧如从前一般，面不改色。何况，这供词，本就有一半是真的。
“江，湖，杀，手。”武帝气笑了，“苏二狗你是不是当朕信佛不杀生啊。杀手会去做军妓？杀手会知道苏归一喜欢穿什么颜色？杀手会和苏归一在同一个位置，有一模一样的烫伤？”
武帝把手伸到苏归一的脖子上，缓缓用力，“朕给你机会解释，说！”
武帝急言令色，苏归一早已被逼红了眼，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其他情绪，只是哑着嗓子道，“也许……也许我本就是苏归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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