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后,苏归一日日被养在武帝寝宫,锦衣玉食没断过,享受着帝后规格的待遇。
但武帝不知是不是心虚,从之前天天腻着他变成隔个三五日才来看他。即便来了,也是远远地看一眼,不同他说话。
苏归一明白,这是武帝用行动告诉他,他暂时当不得真正的帝后。
那些伺候他的宫人当着他的面尽心尽力,转过头背地里闲话满天飞。
一个无名无分的男人被养在后宫,也不被召寝,怎么看都是失宠的前兆了。
前朝那些之前耗他心力的事,如今都避着他,无需他操心。
他突然成了个闲人,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更不习惯的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都在偌大的龙床上辗转反侧。
连空气都寂寞无声的寝殿,让他无端地想起在方隅被遗忘的那些日子,太过难耐了……
伤口的痂快脱落时,苏归一终是下定了决心。
如果可以,他本不想走这条路。毕竟,他怕受伤,因为受伤就会疼。
武帝已有三日没来过了。
按照规律,这次会是隔五日,所以第四天晚上,他可以安心行动。不用担心会被及时赶到的武帝看到他或逃离或横死的模样。
他找出压箱底的夜行衣,在腰间别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装上袖剑,又从床板下掏出快被遗忘的“碧云”。
“碧云”是把软剑,是他母妃留给她的遗物,所以他将之一并带来了海门。
他没有留信。
如果成功,他回去方隅,同武平渡必是势不两立,留信也是徒增悔恨。
如果失败,他身死,武平渡想必也希望尽快忘了他,便放过彼此。
夜色深深。苏归一如惊鸿般在宫墙上掠过,很快便来到海门的宗庙前。
门外无人把守,因为这看似不起眼的建筑内,机关重重。
除帝后大婚祭拜宗庙的当天外,机关全天候开启。
控制机关的地方隐蔽,只有帝王知晓。本来苏归一想借大婚名正言顺地探知其所在,可现下,大婚取消,他也只能硬闯了。
苏归一是皇族。
皇族要优雅和气度。
所以苏归一没有踹门。
他轻轻推了一下,古朴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的瞬间送了他三支毒镖。
与生俱来对危险的警觉让他本能地后仰躲过,然后拍了拍胸脯,“娘,吓死重九了,武平渡他爹真阴。”
继续往里走,一步,两步,三步……
刚踩下去,苏归一便开始了凌空飞速旋转,只因密集的毒针从四面八方“突突突”,迫使他忙不迭地掏了“碧云”,一边格挡,一边用了轻功。
而在他躲毒针踩到旁边的柱子时,也无意中触发了新的机关,悬挂的钉板携着威猛之势砸过来,苏归一险险躲过,却还是被嵌着利刃的边缘划破了手臂。
“武平渡!我操死你!”苏归一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恶狠狠道。
手臂受伤显然并非这趟行程的终结。
苏归一又历经迷药、毒烟、移动锁死小黑屋等一系列机关的摧残,方才找到神药的“藏身之地”——武帝他爹牌位下方的暗室。
“真狠。”苏归一用中了毒略发青的左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连自己的灵位都不放过,他儿子那么温柔,怕是假的吧……”
苏归一小心翼翼地打开神药的盒子,出乎意料的,盒子里没有机关,只静静躺着一颗药丸。
苏归一把盒子收进贴身衣物里,握着“碧云”的右手微微发抖,刚才闯关已差不多将他的内力消磨殆尽,只希望待会出去,别遭遇个“瓮中捉鳖”才好。
这世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的。
苏归一望着眼前黑压压的禁卫叹了口气——心好累。
“陛下早就猜到了?”苏归一迎着月色,脸上没什么生人气,似是强弩之末。
武陵站在对面背着手,看着受伤的苏归一,眼里无波,“嗯。猜到了。”
苏归一又看着武帝旁边的萧铭,“这回,是你出的主意?”
“你想错了。我早告诉过你,陛下首先是海门的君。他,不是你可以轻易糊弄的。”
萧铭的声音清朗,站在武平渡身边,身量与武帝相当,此时两人俱是一样冷漠的表情对着苏归一。
苏归一打量着这二人间流转的气场,心中感叹——好一对璧人。
他努力握了握“碧云”,想止住右手的痉挛,然而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