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坊沉入地下,倚着楼阁潦草的栽种了数颗紫槐,卵圆的黄绿色叶片舒展着,铃铛串般的花束小小的缀在枝头,在微风中摇摆,有些妖异的美感。
淳水像拐了弯一样跟着沉入地下,大条的无眼白鱼缓缓游动,偶尔吐出些泡泡来,撞在细小的菱角萍上总有些声响,不让此处显得那般死寂。
很快,我们就绕进了春坊之中。
入了室内,亦是极大的空间,四处都点了无烟灯,而显得有些繁华的,便是人伢子与老鸨之间的交易。
几岁的孩童有些个还脏兮兮立在人伢子身后,等着被挑选,满室都是挑剔毛病、讨价还价的声音,没有断绝。
“章妈,这批的新货都是好胚子,你可要仔细给价钱。”
“快别扯了,就你那些几十个钱抢来的货色...”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和气生财嘛~”
“你又拿那次货敷衍我,再有下次可就不做你家生意了!”
“诶,就知道章妈你火眼金睛,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孩子如何?你且瞧仔细了。”
“不错,不错...去了势,也能顶用。这个我要了,价你照实给,我绝不还,旁的歪瓜裂枣就当添头,杂用总是不够...”
...
“你自己都没有未来,还有那闲心去可怜他们?”回头见我落在后面,元师洞悉人性的说道:“别看他们这样,一旦一飞冲天,身家便是你想想不到的富贵,走了。”
我们绕着这嘈杂但算不上十分高调的市场周围走着。
蕊丝洞天,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记忆中,老妪与这边的交集不外乎那三处,而蕊丝洞天的啸鸟昨日才送过传信,必是有生意临门。
外头虽是晌午,此处却没了天光,沉寂之下的暧昧浮动并未曾消失。
去往蕊丝洞天之前,我们先去了另一处。
元师有尾货要交付,是我今日帮元师装入裱卷的两张半身门幅的全彩春绘——
只是小活罢了,不过地段有些偏僻。
元师在那小小的屋子里喝着茶,趁着这功夫对方的老管理师拿着凸镜细细的验收过画作。
这是真金白银颜料堆积出来的,即使不会作画,但身具考究细节的本事的人,娼馆里的总要备上这么个人。
很快验收结束之后,元师收了尾款。
“走吧。”
收过尾款,我们才要去正经地,也并不能这么说,这里哪有什么正经的地方。
我打断自己胡思乱想,意外冒出的怜悯只是天性。
和这里最高不过两层甚至远没突破地面的建筑一样,蕊丝洞天区区一层显得低调极了。
可我知道他的不简单,八角楼立在那处的便是八面穿风的门脸。
八张屏风稍事遮挡内里,但阵阵微醺的香风都是些好料的焚香。
最夸张的是暗紫色染了灰的大梁,是整根一人抱粗的阴檀木,能久经腐蚀而不溃烂。
这里是仿若夜晚的地下,路上稀稀拉拉的也能见到些许客人。
我们和客人一样,入了门绕过屏风,便要直入地下,那才是他们的主场。
这八角形状的屋造与地下比起来太小巫见大巫了。
这里也并不奢华,只是一排排摆成花瓣状半人高的矮书架们几十多,和这空间比起来也显的渺小了。
宫灯明亮,却无烟尘。
但有一个角却是暗色的。
几人围在那处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汇聚在中央的是足有一人高的跑马画,一闪而过的画面色彩明艳,描摹的主人衣着清凉且严实,不看脸都能感觉出是个美人胚子。
几处敏感部位被厚实的小块花色遮掩,像极了三点式的内衣。一番搔首弄姿,内里的形状都透了出来。
然而这里不是我们应该长久驻足的地方,绕过正厅,我们再度沿着螺旋的楼道向下。
越是向下,那光愈发显得明亮。
而我们甫一入场,便被此处养的奴仆迎了上来。
“哟,是元师,可把您盼来了!”
元师笑笑,并不搭腔。
那奴仆更加上心起来,嘴里讨好的透露出更多的讯息,“今朝乔尹的好日子...花姐可是下了血本了...那春绘会早早的就给您留了好位置...
您呐,就安心作画,这边水食都给您准备妥帖...您是老资历,阁子里单独派懂事的小厮供您传唤...”
直到穿过身着劲装的守卫者,那奴仆才停下了口中的滔滔不绝。
...
这些大型娼馆总会备上展台,要成为庇护楼阁的头牌手底下的弟子,要开始造势便会如此做。
出名最快的方式,莫过于出重金邀请各路画手,公开绘制娼妓媚态,再让楼中奴仆分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