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枫脑袋都是懵的，但身体已经在求生本能下飞快地运转起来，他脚尖一转，向反方向奋力狂奔，风声从耳边掠过，心脏震鸣的声音和双脚踏在瓷砖上的一样扎耳。
等甩脱了身后的怪物，宁枫发现自己跑到了精神病住院部。
想起李姐说过的话，他在走廊中来回穿梭，找到值班室，从设备箱里翻出了电击棒，还在角落里找出了一把斧头。
他将电击棍别在腰后，捏紧斧头，弓着腰，轻手轻脚地探身来到走廊。
太安静了。
白日里那些吵闹的病人们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呼吸声都尽数湮灭。
宁枫用斧头挡在身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顶灯不知何时已经全灭了，空气中原本的怪味混入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宁枫努力稳定心神，在微弱的光线下，艰难地辨认方向，行走间，不合时宜地，他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顺着水声低头一看，每间病房的门缝处渗出了一股股扭曲的血流，血流像叶脉一样纠缠汇聚，扭成一条，流向了尽头的房间。
宁枫咽了口唾沫，鼻翼上沁出汗珠，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手里的铁锤，一步步朝那房间踱了过去。
他给自己留出足够逃生的位置，鼓起勇气，用脚尖推开门扉，看到里面的景象时，眼睛一点点睁大，因为过于惊讶，甚至短暂的忘记了呼吸。
房间中央，无数藤蔓悬吊着一颗巨大的半透明肉瘤，在其表面分叉成细密的网状结构，将其牢牢包裹。
而那些流进房间里的血液，则顺着藤蔓流向了肉瘤，再顺着分叉流向每一个角落。
这个东西是活的。
它表面的薄膜和脉络甚至因为吸食了血液而在微微鼓动。
宁枫感觉大脑快要缺氧了，理智隐隐有崩坏的趋势，他擦掉掌心的冷汗，重新握紧斧头，朝肉瘤走了过去。
他本打算一斧子劈下去，但凑近之后，隔着一层肉膜，他看到了里面蜷缩着的人体。
那具身体明显是个年轻男人，肢体白皙修长，比例完美如同模型，他似乎正在沉睡，像泡在羊水里的婴儿般，安静地抱着膝盖蜷在一起。
“哐当”宁枫手一松，斧子砸在了地上。
虽然看不脸，但他确定这就是秦医生。
秦雨颂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对于宁枫来说，都是无上珍宝，每一个瞬间他都隽刻于心，莫不能忘。
宁枫一下子慌了，用力拍打着肉瘤：“秦医生，秦医生，醒醒，醒醒！”
他不敢用斧头劈砍，怕伤到里面的秦雨颂，只能徒手撕扯起表面的藤蔓和肉膜，拼尽了全力，直到虎口撕裂，每个手指都划出血口，才扯开个一米宽的口子。
里面的粘液顺着开口流泄出来，失去浮力的人体也顺流滑了出来。
宁枫什么也顾不上，连忙把秦雨颂捞进怀里，还来不及欣喜，笑容就僵在了嘴边，一下子定住了。
他怀里的人，冷得像块冰，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秦医生，醒醒，别睡过去，求你……”
他失态地拍打着秦雨颂的脸颊，片刻后又仓惶地将人放在地上：“对了，急救，急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手给秦雨颂做心肺复苏，不知疲倦地按压着，热汗顺着下巴滴到了身下人冰冷的皮肤上，等到没力气了，他又换成人工呼吸。
“睁眼啊……求你了，睁眼啊！”
纵然他使尽浑身解数，秦雨颂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体温昭告着这只是一具没有生机的肉体。
“是不是太冷了？暖和了你就该醒了吧？没错，没错……”宁枫像是发了癔症，摇晃着尸体自言自语。
他脱下外套，把秦雨颂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揉搓着他的胸膛和手心，揉着揉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
“别吓我好不好？”他用手托着秦雨颂无力垂下的脸颊，手上的鲜血沾红了那惨白的薄唇，“我好害怕啊，别这样好不好？”
“不，你不会死的，我带你走，找人救你……”宁枫嗓音哽咽，颤抖的悲鸣从腹腔发出，他抱紧了秦雨颂，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将人背到背上，没有看见身后的秦雨颂陡然睁开了眼睛。
‘秦雨颂’的目光落到身前高大的男人身上。
他的眼睛明亮纯净，像一只刚破壳的幼鸟，好奇而隽永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他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的样子，是宁枫宽阔的背影。
‘秦雨颂’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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