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柯澄倏地停下了脚步,心里一咯噔,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整个身子蓦地凉透了,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危险。
他竟然就这么跟个只见过一次、不知底线的陌生人来到这荒山野岭,如果他们做的是谋财害命的勾当……
“还有什么事吗?”他故作镇定地转过身,脸上挂着笑,手上不动声色地摸索着口袋,牢牢攥住了尖锐的钥匙。
“时间不早了,这个点已经没车了。”李老爷子指了指昏沉沉的天色。
“我们这里不比城里,晚上有野狼出没,危险得很,柯小哥在此歇息一夜,天亮再走吧。”
柯澄绷紧的下颚一点点放松,缓缓松开握着钥匙的手。
他礼貌地笑了笑:“……那就叨扰了。”
“柯小哥,你醒了吗?”
外间隐约传来说话声,柯澄睁开惺松睡眼,从床上坐起身,见薄窗纸上透出一抹干瘦的人影,依稀是李大爷。
“快起来吧,小心误了早上的火车,我们去大门口等你。”
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柯澄格外疲惫,他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昨天他是在邹宅过的夜。
李大爷回家之前,给他收拾了间空房,被褥和枕头都是现成的。旁人可能会觉得此地晦气,但柯澄本就唾弃“天生凶煞”的歪理邪说,心无挂碍,自然没有推辞,草草洗漱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晨光映入屋里,四周的器具被照得轮廓分明。
柯澄的目光落到案几上,红烛已经燃尽,底座堆积着一层晶莹的烛泪,隐约泛着幽光。他又看向床边纱帘,帘帐不知怎地散开了,氤氲的红色搅混了轻薄日光。
环顾了一圈,他系扣子的动作越来越慢。
红色的蜡烛很常见,可窗纸、桌布、挂帘、被褥全都是红色,就过于蹊跷了吧?
回想起一路的见闻,整个村子的人和物都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和不详来。
压下心底的不安,柯澄迅速穿好衣服下床,整理行李。
此地不宜久留。
收拾妥当之后,他忽觉口渴,一转头,见桌上恰好有水,以一只精致金杯盛着,应该是李大爷准备的。他拿起来狐疑地抿了一口,确认没有异样才仰头饮尽了。
提上箱子,柯澄便往门口走去,行走间手腕一沉,箱子似乎变重了不少。
他走得匆忙,头也不回,自然也没有看见门板上新帖的两个鲜红欲滴的“囍”字。
李忠实父子正等在门口,一见柯澄出来,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像是怕他逃跑似的,拥着他往外走。
几人走过转角时,柯澄瞥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从墙边探出头,鬼鬼祟祟地打量他。他注意到,小孩的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布条。
还没等他定睛细看,那孩子猛地缩回了头,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不见了踪影。
柯澄心里更是疑窦丛生,一路上都提着颗心,生怕李忠实父子要杀人越货。
直到三人来到车站,柯澄一只脚踏上火车的塞拉门,这才有了点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月台上,李忠实看向一旁的李大爷,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问:“爹,这事成了么?”
李大爷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柯澄,摆了摆手,不置可否,示意儿子稍安勿躁。
昨天在邹家,他对柯澄说的一番话里,没有一句是谎话,只是他隐瞒了部分内容,在林斯年死后,还发生了很多事。
邹老板其实还有一个胞妹,也就是林斯年的小姑。
这位小姑因为生活放荡、行事出格上过几次社会新闻,甚至还在教唆下染上了毒瘾,邹老板十分厌弃她,早些年把她打发到国外了,眼不见为净。
邹老板死后,作为遗产继承人的小姑带着傍家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将哥哥的资产全部收入囊中。但她贪得无厌,仍不满足,盯上了这些年送到邹宅的古董,只是也怕被林斯年的凶煞之气克到,不敢明抢。
没过多久,她收到了林斯年的死讯,带着傍家欣喜若狂地赶了过去,叫人草草将林斯年的尸体裹了,埋在了荒山上的乱葬岗。
她翻遍了整个邹宅,都没有找到那些古董,情急之下掘地三尺,凿墙翻瓦,终于找到了地下室隐藏的暗门。
于是雇了锁匠来劈锁,没成想那锁匠才劈了两下,刀刃一滑,莫名其妙就砍向了自己的脖子,血流如注,当场毙命。
村里人都说,他这是触怒了林斯年这个煞鬼,再没人敢接小姑的活儿。
说来可笑,林斯年活着的时候,亲属人人都怕他,死了倒是不怕了。
小姑不信这个邪,料定是林斯年死前吞了钥匙,毒瘾上来,提上菜刀便和傍家一起掘了林斯年的坟,生生把尸首砍成了碎肉,才在一堆脏腑中翻找出那把打开暗门的钥匙。
她手上转着钥匙,得意洋洋地回了邹宅,尖利猖狂的笑声三里外都能听到。
整整一晚,邹宅里一男一女高亢的笑声彻夜不息,甚至到后半夜都变得嘶哑滞涩了,里面的人还是扯着嗓子笑个不停。
直到第二天清早,村民嗅到从邹宅里传出来的血腥味,进去一看,这才发现两人抱着一箱古董死硬了。
那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反胃呕吐。
傍家是活生生被小姑一口一口吃死的。
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带着牙印的碎肉黏连在骨头上,惨不忍赌,连人形都看不出来。而小姑则是被满嘴塞不下的血块噎死的。
最诡异的是,两人的脸皆完好无损。整个房间都是血迹,只他们的脸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让人能清晰地看清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