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笑。带着极致愉悦的、癫狂的笑。
这只是一个开始。
小姑死了之后,村里那些个闯进邹宅的青年也纷纷横遭不测,死因让人毛骨悚然。
有的是用衣架勾住自己喉咙,生生拉破血管而死;有的是早上洗漱时,溺毙在了脸盆里;还有个是在厨房做菜,弯腰捡地上菜叶,灶台上的刀掉了下去,直接砍中了他的脖颈,等他媳妇回头时,看到的便是丈夫的头在地上骨碌碌滚来滚去……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再后来,邹村降生的孩子都不正常了。
男孩女孩,无一例外,皆生了双跟林斯年一模一样的白瞳。
村民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们请过无数高人术士,皆折戟沉沙,有几个跑得慢的,命都留在了邹村。
他们甚至还请来了当年在邹家讲佛的和尚。和尚们命人在邹宅竖起影壁墙,连日做法,意图将林斯年封禁在邹宅,但还没过一日,这些和尚便口喷鲜血,猝死在了邹宅门前。
穷途末路之际,一个四处云游的破落道士路过邹村,掐指一算之后连连叹气,对村人说:“如此厉鬼,怨气滔天,世人皆负他,你们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姻缘果报。如今唯有一计,就是让他自愿离开。”
想要让他走,那必须是外面有让他向往的东西。
道士出了个馊主意:“他一生孤寡,无亲无友,不沾情爱,无人牵绊于他,是半点凡人的情都没有尝过,看来也只有为他结一桩姻缘,让他心甘情愿地随那人走。”
如此,李忠实便带着一箱子奇珍异宝进了城,意图寻一位温柔小意、八字相合的女子配与林斯年。
可辗转多地,形形色色的女人看了不少,其中也有八字相合的,但这凶煞却从不显灵,唯一一次出现,便是在琉璃街上。
林斯年是自己相中的柯澄。
不但八字不合,而且是个男人。
车厢上,柯澄顺着标识找到了座位。他放好行李,见两人还站在月台上目送他,顿时生出点妄自猜度好人的羞愧来。
他站在窗户前对两人挥手,大声喊道:“辛苦了,两位不用送了,赶快回去吧!”
李大爷也朝他挥手:“走吧,走吧。你安心地走吧。”
柯澄不知该怎么形容李大爷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轻松、内疚、欣慰、感伤的复杂神情。
“呜——”
汽笛声响起,蒸汽缭绕,车厢像是忽然醒来了似的,颠簸了一下,在中午的烈阳中缓缓驶出了车站。
在柯澄的视野中,两人的身影被抛在了身后,越缩越小。李大爷好像格外舍不得他,一直挥着手,甚至还追着跑了两步,嘴中念念有词。
柯澄在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其中一句话,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今朝已定百年好,惟愿新人永生和……”
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所有事情像被一根线穿在了一起,慢慢还原出完整的样貌来。
他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方寸大乱。
他猛地站起身,在过道上来回踱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在裤子上又抓又挠,没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
片刻之后,柯澄稍稍冷静了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坐回了座位。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周围非同寻常的寂静,原本挤在座位上、拥在过道里的乘客顷刻间全都消失了,喧哗声、咳嗽声、吃方便面的声音也一同被抽干了。
柯澄再次感受到了那道阴鸷的视线,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下一下的挤压着。
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弥散开来,占领了这个空间。
他蹲下身,如同走向刑台的死囚,以无路可逃的决绝,拉出座位下的箱子,放到桌上。
他抖着手按开锁扣,扒开一摞袁大头,下面盖着的两样东西便露了出来。
一个两尺高的瓷罐,和一个鲜红的信封。
舔了舔嘴唇,柯澄眨掉睫毛上的汗水,两指夹着信封抽了出来。
那是一封婚书,烫金行楷,力透纸背。
上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载明鸳谱,百年好合。
此证。
底部的落款处,端正写着“柯澄”二字,是他亲笔字迹,另外一个名字,亲密地挨在他名字的左边。
——林斯年。
柯澄眼前一黑,忍不住攥紧了婚书,下一秒又像被烫到似的扔到一边。他缓了缓,鼓起勇气捧起那个瓷罐。
印象中,他上次捧着这类样式和重量的瓷罐,还是在他爹妈的葬礼上。
甚至不用去看上面印刻的字,他就知道这是什么。
“况且——”
“况且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