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涌入。七岁时,有次白津遥随父母出席剪彩仪式。白成华正在讲话,一个衣衫潦倒的男人突然冲上台,拿刀捅向白成华……
白成华躲闪一下,男人刺偏了,扎入白成华侧腹。男人目呲欲裂,还要再刺,几名保安冲上来制服了男人。
调查情况很快出来,男人是当初死于仓库火灾的亡者丈夫。他原是当地一个木料加工厂的厂长,因工业园项目要将这些个体户的小厂拆除,作为反对者,带头组织了不少抗议活动。
白成华被紧急送医,所幸刀伤没扎入要害。两天后,白津遥被廖秘书带去医院。他不太敢跟父亲待在一屋,就躲到病房外头读绘本。一个在家常见到的叔叔快步走进病房。隔着房门,他听见躺在病床上的白成华叹道:“当初,只是想制造点麻烦,警告他一下,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白成华没说出口,七岁的白津遥也不理解。直到很多年后,他长大回忆往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白成华用了多少手段,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或许白津遥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坐在旁边的白成华主动开口:“你妈妈最近都好?”
作为丈夫,竟问儿子自己的妻子如何?白津遥腹诽,仍连忙转头,乖巧笑笑:“挺好的。”
白成华点点头。汽车转过弯口,又往前开了段路,白成华说:“你知道的,我跟你妈之间早就没感情。不只是我对她,她对我也一样,但她不肯离婚,我也不强求。”
白津遥一怔,没料及白成华打算跟他谈这些。父子间触及此类话题,在他二十一岁的人生记忆里几乎空白。
“她总强调她爱我,搞得自己都信以为真,”白成华顿了顿,“你应当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次一个男人突然拿刀捅伤我,我住了一个月的院,你妈除了最开始看望我一次,后头就不过来了。说见血发晕,说受不了医院的消毒水味,还说看见护士打针就恶心,她总有大堆理由。”
“她不停要求别人爱她、伺候她、围她转,却根本没想过她也要付出。”
感情的话题自白成华嘴中说出未免可笑。难道白成华舍得付出吗?白津遥垂下脑袋没吭声。
因为,白成华并没说错。
宫雪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经质地表达对白成华的爱意。但其实她所渴望的,不过是水晶玻璃球般不堪一击、脱离现实的爱情妄念。
“虽然我对你妈没有感情了,”白成华话锋一转,略显冷酷的声音落入白津遥耳中,“但你放心,她这辈子的吃穿用度,我都不会亏待。”
白津遥心中一惊,还未开口,白成华紧接着说:“对你也是,我既然决定栽培你,就会把产业真的交到你手里。”
白成华如今年过五十,渐渐有了老态。他三四十岁时,换过几任情妇。除了最开始的徐晴,之后的情妇都没能给他生下孩子。徐意变成植物人后,白成华很快暴露自私虚伪的本性,给徐晴一笔钱,没再过问那个躺在病床上失去价值的私生子。徐晴自此对白成华心如死灰,主动将徐意转去一家远离市区的私立医院。
通过这件事,白津遥也彻底意识到,对白成华而言,夫妻也好,父子也罢,都只有步步为营的利益。
白成华主动向他保证,他应该积极回应才对。就像每次所做的,弯起眉眼,笑着说我会努力,一定不辜负爸爸的期望。可白津遥仍看着自己的皮鞋。鞋面不知怎么蹭脏了,大概是在考察生产线的时候,他想找纸擦掉,却好一会儿无法动弹身体。
夜晚,白成华带白津遥参加一个地产商的庄园晚宴,T市政客、富商与名流云集。白津遥穿一套衬出颀长身姿的浅色西服,露出温文笑容,谈吐得体谦虚,向一位位长辈问好,站在旁边聆听他们对时局、政治和金融的高谈阔论。
晚宴很晚才结束。直到白津遥返回庄园给宾客安排的房间,房门咔哒关闭一刹,白津遥变得面无表情。
白津遥脱掉西服,扔了领带,又解开两粒扣子,跌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总是想到严沉。
好几次,他想给严沉打电话,问严沉顺利抵达没有,是否赶上见院长最后一面。严沉站在电梯旁,定定看着他的眼神,像刀尖划过心脏,又像石头压住胸口。他始终找不到独处的时间,终于挨到宴席落幕,已接近子夜。现在打电话过去,会打扰严沉吧。
怎的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白津遥扯扯嘴角,倦怠靠着沙发,环顾眼前的客房。这位房地产商除在外国的正室,还有位婆罗门种姓的情人,据说这座庄园就是为情人所建。庄园装饰绮丽,房内燃烧一缕不知名的熏香。庄园主人大概信某种教义,房间陈列柜摆满琳琅满目的异国宗教工艺品,其中一尊婴儿臂膀大小的天女雕塑吸引了白津遥注意。
天女薄衣贴体,面若春花,手如莲瓣做触地印。
触地印是降妖伏魔印,夜叉罗刹、诸般外道均受正法降服。
天女低眉敛目,并未理会正在打量她的男性。她的笑容乍看慈悲,细细看去,又腾起邪气。在迷幻的熏香里,白津遥竟被魇住了,陷在沙发里动弹不得,似被无形庞大的力量压制。他刷地头皮发麻,天女像仿佛洞察其虚弱,嘴角笑意神秘又残忍。
好不容易,白津遥挣扎起身,呼吸慌乱,衬衣紧贴沾湿的后背。他突然涌起一股逃离的冲动,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无法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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