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猗今天仿佛是格外的爱抚摸喻稚青,摸完额头和脑袋,又要去摸好看的眉眼和嘴唇,仿佛依依不舍,显然不是个好的“摸法”。
喻稚青敏锐察觉到了商猗的反常,睁开眼,恰好撞上男人视线。
殿里的人已在先前被男人遣退,两人对视片刻,倒是喻稚青先开了口:“城里的士兵也开始了?”
一句话如同哑谜,可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指哪一桩,商猗有的时候宁愿喻稚青不要那么聪慧,不愿他总跟着自己忧心,可瞒了这么多天,他终究未能瞒过少年。
“还未。”
喻稚青见商猗到此时还不肯说实话,颇想给商猗一拳,可实在是没力气了,莹润的眸子瞪着对方,不自觉地要露出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一双手将那动人的眉目都描摹遍了,男人用手掌和眼将他心爱的少年刻在心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但目前已有隐约之势。”
军心散了,虽然还未谋反,但总有别的法子能生出乱,这几日军中频频内乱,其他部落的人也有意无意地总针对着蒙獗的士兵,他们已认定蒙獗与喻稚青蛇鼠一窝,故意要与挑衅蒙獗族人发生冲突。
喻稚青当初就是借着塞北这种说反就反的野性与歧国为敌,而如今最要提防的,也正是他们的这种野性。
这些日子他瞒着少年用了一些手段镇压,甚至当众将一个闹事的家伙点了天灯,可这些终究不是长远之方,他必须赶在这之前让小殿下远离危险。
他伸手覆住喻稚青眉眼,叹息一般地说道:“再睡一会儿。待夜里雨势稍小,我会令人送你出去。”
掌心泛着痒,是喻稚青纤长的睫毛在眨,少年沉默了许久,若不是这点细微的痒意,他恐怕会以为喻稚青当真已经睡着。
那点痒渐渐褪去了,他等着小殿下大发雷霆,可喻稚青却是将男人的手拉开,极平淡地问了一句:“你要送我去什么地方?”
“郓县。”
商猗永远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回握住喻稚青的手却相当炙热:“那里歧军最少,我夜里会先派蒙獗的士兵攻破城池,然后再派人送你,不必担心,我选的人都是可靠的。”
颊上还残余着病态的潮红,喻稚青大概是当真病极了,说一句话总要良久才能缓过来,对于商猗的计划,他不置可否,单是垂眸望着对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男人手背新添了一道伤疤,伤得不算特别严重,但伤痕却十分狰狞,像一条猩红的蜈蚣盘旋。
“如今守城都守得艰难,”少年仍是谈公事的语气,平静得简直反常,“你还调出唯一可信的蒙獗军,顾首不顾尾。”
男人在来之前曾做好了小殿下要气要闹的准备,喻稚青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背负着国仇家恨,又极要自尊,彼此虽未明说,但谁都知晓此时离开的用意,他原以为喻稚青不会接受丢盔卸甲般的离开,可少年今日不知是否是病得连生气都没力气,一直淡然处之,反叫男人有些不忍心继续说。
可再舍不得也要开口,为了喻稚青的安全,他必须硬起心肠。
“所以我会留下,现下军中无人镇守,定然要出乱子,我在这里,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你失踪。”
商猗这几日疲于战事,喉咙的旧伤仿佛也跟着严重起来,沙哑得不像话,偏还难得的说了那么一大堆,像当年掐死小殿下的莺哥那般,左手下狠力地掐了一下自己喉咙处,用痛盖住了喉间的不适。
他咳了一声,继续往下道:“不必担忧城里的百姓,我已派人暗中通知,待你到了郓县,他们也会分批前往。”
其实用不着商猗分析利害他也懂得男人的意思,自己还可对外称病,殿门一关,也无人敢来查明,但商猗不同,他是将军,军中大小事如今都要由他过问,乍然不见只会让人生疑。更何况自从到了塞北,他们焦不离孟,总在一处,两人若是齐齐消失,任何人都会看出他们是有何打算。
商猗忍住喉痛,牵着喻稚青说了很多,尽可能地将计划的每一步都解释得详尽,的确是安排得极好,保证令喻稚青无后顾之忧。
一直沉默的小殿下却突然打断了他,澄澈的眸望进男人眼中:“那你呢?”
“我会来寻你的。”商猗答道,少年却很不信任的样子,小鹿般的眼仍盯着商猗不放。
商猗似乎猜到喻稚青在想什么,浅浅地勾起唇角,拇指摩挲着喻稚青细嫩的手背,嗓子又有些不舒服,可此时也顾不上再掐自己喉咙,他只是很用心地牵着喻稚青:“你今夜先走,我最晚三天后便过来,放心,我很自私,不会将你让给别人的。”
喻稚青听到商猗只是会比自己晚到一些时,总算松了口气,男人后面那句话却又让他啼笑皆非,本能地想要斥责对方都这时候了还不正经,可到了最后,他竟然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又将计划细说了一遍,郓县虽只是个边陲小镇,但易守难攻,很适合作为临时避难、保存实力的场所,虽然塞北大半士兵如今都是在要反不反地边缘,但这几天商猗也已经在军中暗中选出值得信赖的将士们,到时候到了那边重新将军队规整一番,再吸纳一群中原的民兵,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商猗想,就算喻稚青真的一败涂地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就和三年前那样,自己叼着小兔的后颈,先带着对方逃了再说,对于喻稚青,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勇气。
男人还有别的军务,喂喻稚青喝下药后便再度离去,小殿下自幼受病体拖累,知道今夜又是场硬仗,虽然心事繁重,但逼也要逼着自己闭目养神,尽量让身体养好一些,不要耽搁行程。
到了夜里,雨势果然有减小的趋势,商猗抱着少年,预备将他送走。
喻稚青答应离开时答应得爽快,可看着男人被面甲遮住的侧脸,心里却又堵得厉害,感觉老天真不公平。
明明自己一直别扭着,死记着彼此间的仇恨,一下嫌他这样一下嫌他那样,怎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才让他意识原来自己那么牵挂他。
怀中的少年认命般叹了一口气,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主动搂住商猗脖颈,贴着男人耳边叽叽喳喳了好一阵。
旁人皆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却见到素来威严冷酷的大将军反复向少年保证着什么,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最后甚至伸出小指,颇为幼稚地与怀里的少年拉钩起誓,而他们向来自矜的小殿下似乎此时才算满意,柔顺的由对方抱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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