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他赵靖澜算个什么东西!”一盏茶具被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宁轩看着他表哥怒不可遏地模样,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也许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黎生霄月收敛了怒意,说道:“我骂的有错吗?一点小事就对你动手,简直不是个东西。”
“你骂得没有错,只是你好像第一日知道我经常挨他的打一样。”
黎生霄月气不打一处来,问候了一下赵家的祖宗,又骂道:“活该他断子绝孙!当年若非你祖父和师父相助,他一个庶出的皇子,能有今天?忘恩负义不说,还薄情寡义。”
宁轩难得回一趟定国公府,但凡和他表哥见面,头一炷香的时间都是在听他表哥骂靖王,宁轩懒得再说什么,他表哥骂人可比自己难听多了。
黎生霄月骂到一半,突然拍桌道:“当初就应该听我的,坚持让他娶你做王妃!”
宁轩一口水险些没喷出来,无奈地问:“表哥,你不觉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么?”
宵月道:“为何?”
宁轩在煮茶,似乎在等待什么客人:“既然他不是个东西,又怎么配得上我呢,这要是回到三十年前,赵家的皇子想嫁进定国公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霄月这口气咽了这么多年,还是咽不下。
宁轩道:“表哥,我让你帮我打理家务,不是让你坐井观天,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你这眼界越发浅了?赢了的人才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输了的那个,做王妃还是私奴都没什么分别。这话我也早与你说过,宁家若是无权无势,就算有了王妃的名分,只怕是捧你越高,摔你越狠。”
霄月也不是不知道这点,总是气不过靖王欺负宁轩罢了。
三年前这件事早已盖棺定论,对宁轩来说,只有以私奴的身份入王府,赵靖澜才会觉得稍有亏欠,这几年也才会如他们所料地慢慢放松了对宁家的打压,宁家才能继续在“宁谢吴周霍”这五大家族中保有一席之地。
宁轩就是太过理智,半分感情用事也没有,这样的清醒更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疼。
真想派人一刀结果了赵靖澜,一个没有子嗣的摄政王,只要他一死,天下太平,各方势力重新上位,靖王的统治就能土崩瓦解。
宁轩不知他表哥想得那么远,转口问起:“宁家有回信么,他们什么想法?”
黎生霄月听他问起正事,正色道:“老头子还没点头,这件事太大,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松口的。再说,宁家也觉得左相不是可以信赖之人。”
“嗯。”
“西北呢?”
“暂时没什么动静。京中还有块硬骨头。”
宁轩知道他说的是总管京城防务的周太尉:“嗯。”
霄月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时机尚未成熟,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陆霖知道春归的事了。”
霄月微微色变:“那靖王?”
宁轩皱着眉说:“陆霖应该不会告诉靖王,只是怕他说漏了嘴。”
其实宁轩的说辞并不圆满,譬如他对陆霖说,自己是因为爱慕靖王,怕得不到靖王的真心才设下了苦肉计,但实际上宁轩入了王府之后,又送了些私奴进王府,若是真心爱慕,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个中矛盾,清醒的陆霖未必不能反应出异常,宁轩赌得就是他当局者迷。
“万一靖王知道春归的事,顺腾摸瓜,就能猜到你当年为什么要设计他了。”
“是啊,所以我们得早做打算。”
霄月点点头。
外头传来声响,一个黑衣人绑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带进房间内。
“主子,人带到了。”
那男子被黑布罩住脑袋,却没有挣扎。
“你先退下吧。”霄月发话,定国公府自从宁轩去了王府,就是霄月在打理。
男子的黑布被揭开,竟然是数日前在薛府有过一面之缘的沈离戈。
沈离戈见到宁轩也十分惊讶,他连忙起身行礼。
宁轩拦住:“不必多礼。离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霄月倒了茶给沈离戈,沈离戈比之月前又清减了些,身形单薄,面上红肿,身上也有不少被凌辱的痕迹。
薛盘留着他,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这些日子他过得自然不好。
宁轩没有说话,待沈离戈喝完了一盏茶,才慢慢说道:“沈公子受苦了。”
沈离戈咳嗽两声,依然是一副温柔如水的神色,轻声道:“沈某寄人篱下,为人奴仆,本是应分。”
宁轩面露遗憾,叹道:“水小池狭窄,动尾触四隅。薛府这样的门庭,如何容得下当年名动江南的小范蠡?”
沈离戈听到这个称呼,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低头苦笑道:“儿时打赌留下的闲称,居然让世子知道了。”
宁轩看着他,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沈离戈少年时便颇有经商之才,化名小范蠡与当时的江南首富云家做了个赌局,最后大获全胜,截胡了云家的那次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