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街道上乱成一片,尖锐的刹车、暴怒的鸣笛、惨烈的碰撞和叫骂此起彼伏。
堵死的汽车索熄了火,顶盖却被坠落的陨铁砰砰一顿乱杂,只不过转眼就变得千疮百孔。玻璃更是早已面目全非,碎片扎进血肉,司机捂着胳膊颤抖地蜷在四面透风的驾驶室里。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只见道路正中两辆车的铁架磁极般地吸在了一起。
钢铁巨兽仿佛揉皱的废纸,一寸一寸压缩并毫无征兆地折叠,车里乘客恐惧的嚎叫还来不及脱口,碎肉便已混着玻璃渣滓爆射出来,残余的浆液被重度扭曲的钢板的挤在缝隙里。
堵死的车辆坍缩成钢铁巨球,残戮地碾过后车的顶盖,像垃圾场的磁铁吸起金属废料。连根拔起的钢架转瞬又被巨球压在下面,徒留一串泥泞的血迹拖在后面。
行道树却活了一样弯折下“腰”,在路人圆瞪的注视下“啪”“啪”几声将自己折断。树冠砸向树根,枝条仿佛毒蛇,蠕动着把茎干缠成怪异的一团。它们“亲手”拔出自己的根系,一条一条摔在柏油路上。
连街道也开始大面积地塌陷,不堪重负的房屋登时摇摇欲坠。
马路的裂隙里,深埋的管道早已经千疮百孔,偏偏那些污水竟分毫不朝地面上涌。
一切都在凝聚、下沉,仿佛有什么无形东西在驭使万物坍缩,从聚合成陨铁的粉尘直到这颗行星本身。
然而一片混乱之中,却有一辆红巴士疯狂地甩过遍布障碍的道路。空荡的车里载着一个细弱的男人,他用围巾掩着半张脸,神色急迫慌张。
“这次也没有时间了……不行,要来不及了!”男人死死紧握着前座的椅背,口中喃喃低语。
话音落处,阴霾的天彻底黑了下来。男人探出车窗,头顶的云层竟被另一个“地面”取代——月球像张布满痘坑的脸,失控地朝着万物压了下来……
门铃声无礼地响起来。酒吞一把捞过电视遥控器,暂停了屏幕上放映的《土拨鼠日》。
他打开门,娴熟地一伸手,阻挡了迎面而来刻着猎魔印记的子弹。
门外男人持枪的手明显在抖。
酒吞动一动指头就能将他原地引爆,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放下手掌,冷冷地看着眼前那张从围巾下露出的半截的脸,丢下一句:
“你已经来找本大爷第44次了。自己回去吧,想明白该怎么提要求了再来。”
酒吞“嘭”地一声摔上了门。只不多时,便听门外传来一声绝望的枪响。
随着男人饮弹自尽,周围万物也在瞬间断片。
等到酒吞再次睁眼,时间又回到了3月1日上午9点04分。
客厅空空荡荡,只有茶几和沙发上散落着一堆电影碟片。厨房里的早餐冒着热气,三只宠物仍在机械地玩闹着。
酒吞第50次独自吃完早餐,并在9点29分准时看了一眼表,打开老式DVD把《土拨鼠日》的光碟推了进去。迟钝的机器运转了一会儿,烂熟于心的画面准点出现在眼前,一如过去的49次。
关于怎么准确地扮演循环时间中的配角,酒吞已经烂熟于心,而他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那个扫兴的男人。对“种子”而言,被蝼蚁般的人类纠缠上总归是不幸的——譬如酒吞因为他的打岔,已经很多天都没看到《土拨鼠日》的结局了。
男人会在11点准时上门找茬,并在当面的暗杀失败之后,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回溯时间。
这一切的起因还要追溯到更早的“3月1日”:
那天,刚来这个异空间的酒吞独自喝完了焦苦的咖啡,对3月1日的执念也荡然无存。他吃掉了从未现身的茨木替他准备的早餐,最后看了一遍《土拨鼠日》,随后就掌控手中的诸多维度毁灭了窗外的世界。
毁灭的进程没有任何阻碍,月球地面把地球上的高楼大厦像华夫饼干一样碾碎,火星、金星、水星紧跟着加入了狂欢。
也是从那天起,循环的3月1日再也没有了日落和夜晚。
这样重复了5天之后,酒吞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可就在第6天,不同于以往的状况却自己发生了。
中午11点,脸都不敢露的男人无礼地按响了门铃,说要阻止即将发生的毁灭。
酒吞不客气地抬手拦住了枪里的猎魔子弹,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自称“时间旅者”的网红。驱动掌中的维度,酒吞只用一个响指就把这个自命不凡的男人变成了一团泥泞的血肉。
可他没想到的是,时间也随男人的死亡而重置了。
难不成这个异空间的循环还能更换别的主角么?酒吞发现了古怪的变化,眼底却燃起一抹久违的希冀。
毕竟,他原本计划的出路还要更乏味一些:
按照高僧的启示,破除心中的执念就能瓦解时间存在的意义。酒吞不再执着于拯救茨木之后,3月1日对他唯一的意义只剩茨木准备的早餐和“随手”挑选的电影,所以,他选择在午后毁灭窗外的一切——自己是循环时间里的“主角”,毁灭也只是一种具象化的断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