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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洒酽春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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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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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卢卡斯的实验室里除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部件还有一面随身镜。方型,银制,背侧是白色的小羊皮。男孩闲暇时会打开镜子望一眼,倒不是多自恋:透过清冽的镜面,疲惫的Omega恍惚间得以再见记忆里那双母亲的、浅色的眼睛。

巴尔萨克夫人的眼型整体偏圆,眼角微扬,下睫毛浓密,相当漂亮。安安静静地盯着远处看时总给人一种孤寂又脆弱的错觉。但事实上这位女性Omega的脊骨比丈夫赫尔曼更坚韧。得知家族的封地被赫尔曼贱卖给旧党的贵族,换取实验支持和理学院教授身份时她刚从午憩中醒来,正打算带着儿子去听音乐剧。管家难得一见的慌乱传染给了小孩,卢卡斯从他的语气中嗅到了大厦将倾的危险,抬手就去抓女人的袖子,“妈妈——”

女人优雅得像是尾天鹅。她的语气抖也不抖,只是轻轻抬眸,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好的,知道了。”

卢卡斯当时不过五六岁,根本听不懂刚刚那条消息是什么意思,本能的觉得害怕:“……爸爸他——”

巴尔萨克夫人面露微笑,“今天的音乐剧来自东方,是你没有听过的,你能听懂吗?”

小孩的思绪被她不动声色地岔开了。卢卡斯歪着头眨了眨眼,接着坚定地点点头。

“嗯?真的吗?”巴尔萨克夫人拿起绸带帮他绑好头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那我们出发咯?”

这场剧来自一个遥远的古老国度,剧情却和本国的大同小异——其实大多数节目都是如此,允许Omega观看的桥段无非就是爱情、爱情和爱情。台上嬉笑怒骂、悲欢离合,台下带着孩子的女人端庄倚座,瞳孔微幽唇瓣微动。

卢卡斯听到妈妈在跟着唱词轻哼,很好奇地扒着椅子转过身来,“妈妈妈妈——难道这部剧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很好看,所以觉得你也不能错过。”

记忆中这是妈妈第一次没有在说话时看着自己,她在晦暗的灯光里继续跟着唱词哼下去,“梦难长……”

她哼的是半生不熟的外语,卢卡斯听不懂。直到后来他又去了几次,有意查词典翻译这几句话,才忽然觉得悲从中来。

——这时候的女人已经不会悲伤了。她躺在鲜花和白纱里,涂了口脂的唇瓣娇艳美丽。祷告结束时卢卡斯婉拒了热心上前帮忙的修女。他亲手把妈妈抱进薄薄的、因为家产无多而无力置办的简单棺椁里,落了个吻在她额头:“晚安,妈妈。”

日头高悬时街上传来巴尔萨克夫人的讣告。阿尔瓦本坐在书桌前勾写什么——他骤然起身,示意女仆收拾书房,“备车,我去一趟巴尔萨克家。”

他思绪混乱,没有察觉周围已经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氛围,直到即将推开走廊门的前一秒,不速之客终于阴恻恻地出声了:

“洛伦兹阁下。”

王后陛下的女侍无声地隐匿在转角的阴影里。阿尔瓦骤然回头看她,攥着把手的指节微微泛白。

女侍面无表情,红色裙摆似鬼魅似纸人,“王后找您有事商议。”

“能不能……”

“王后找您有事商议。”

她固执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走到阿尔瓦身边,为他推开了那扇门。门口停着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Alpha为难地蹙起眉,“这次真的不——”

“请。”

女侍一撩裙摆跪在车旁,朝前伸出双手。阿尔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蹬着她的手上了车。

“啪——!”

巴尔萨克家长子的眉目随了夫人,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已经生得水灵明媚、气质卓绝。但此刻那张小脸上冻满了寒霜。日光潋滟,满场俱静,男人猝不及防被花瓶砸破了脑袋,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肌理淌到眼里,“……卢卡斯,你这是在激怒我吗?

已经开始长个子的男孩幽幽抬眼盯着自己眼前的男人,眼神好像一匹即将夺位的新狼,“……蠢东西,我在杀你。”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刚想上前劝一句,就被一声耳光震得愣在原地!

小孩整个人都晃了晃,扶着手边的桌案才站住了。赫尔曼完全没留手,打得卢卡斯的舌头磕在牙尖上,咸腥的血流了一嘴,然后从嘴角溢出来。

“混账!”

赫尔曼怒斥,“我是你父——”

骤然扑来的冷风把他后面的字掐死在了嗓子里。男孩一个剪腿把他骑倒在地,眼泪和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去死——去死!去死!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狂飙的肾上腺素可以让他暂时感知不到疼痛,但不代表能够让他战胜无论阅历还是心眼都比他多出几十年的Alpha。汗水、血液、眼泪,被打落的牙齿碎片——父子反目、撕扭成一团、葬礼现场变成了斗兽场,最后卢卡斯被剜着肋骨踢出老远,一路飞灰扬尘,砸倒盛放白花和点心的桌子才停下:“咳——!”

他又爬了起来,完全没在乎胳膊什么时候被瓷片割得血肉淋漓。到底是年轻人,赫尔曼被卢卡斯开头两下蛮劲砸得脑袋发昏,站起来甩了甩脑袋才意识到周围的人越围越多。Alpha有些挂不住脸,快步上前掐住了男孩毫无防备的喉咙,提膝顶在自己儿子脆弱的横膈膜上:“……给我闭嘴。”

卢卡斯刚刚从身下杂乱的花篮里摸到了一柄锋利的剪刀,但这时候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已经过去了。无尽的剧痛从四肢一路烧到大脑,他被痛到眼泪一直往下掉,痛到想喊妈妈,痛到连呼吸都有点困难,更别提拎着这柄并不趁手的凶器杀了赫尔曼。颈间的桎梏带来濒临窒息的痛苦,男孩的喉结在那双蛮横的手掌下艰涩滚动,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发颤发软,因为缺氧而呈现绛紫色的指甲深深抓上父亲的胳膊——他的指尖修得又圆又整齐,无论多么用力,也只能在男人的衣服上留下几道无伤大雅的白痕。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要死了。这个念头升腾而起的那一秒屈辱和惊慌姗姗来迟,卢卡斯被自己无法吞咽的口水呛住,却连咳嗽都做不到。绝望的感觉像是收命的锁链一样逐渐收紧,身前凶狠的父亲、周围喧闹的人群、身下被碾碎的鲜花——一切的一切都如潮水般迅速朝后褪去,男孩恍惚间看到女人满面泪水地朝他伸出手来:

——卢卡斯,我的宝贝。

……仿佛有人驻足在三途河边回望,一阵幽风让赫尔曼吐出了喉咙里憋着的那股血气。视线边缘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飞舞起来,像是蕾丝或者玫瑰之类的东西,他没工夫去在意——

他猛地看向那里。

那是一截被风从未合拢的棺椁里吹起来的头纱。

……女孩眉梢眼角都因为喜悦熠熠发光。她轻巧地搂着他的胳膊,瞳孔深处反射出苍翠的绿色,“你再叫一遍嘛。你再叫一遍啊,反正我们后天就要结婚了。”

“我没空,这是实验室。你出去。”他挪了挪身子,看女孩不满地撅起嘴,别别扭扭地拿出一个护具,“危险。不出去就戴上。”

“你叫一声嘛,你叫一声我就戴。”

“……”

“太小声了——没听见——”

“……”Alpha被打败似地按着眉心叹了口气,“好夫人,戴上。”

啊……

他根本不是来教育卢卡斯的。

他是想来参加他夫人的葬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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