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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收到这么一封信,陈念柏怕是早就忘了崔瑀这个人。尽管三个月前他刚从周国离开。
回国之后剧情发展得飞快,陈念柏像个陀螺一样整日连轴转,偶有闲下来的时候。勉强在堪堪忍受的底线前维持平衡,只去记下面任务能用到的信息和人物,至于以前的那些,早早被当成垃圾信息遗忘了。
因而当他看到信上的内容时,第一反应是想装作没看见、揉成一团再扔掉。
救崔瑀?
这三个可笑的字在嘴里滚了一圈,虽不是处于本意,却将有关那人的回忆一点点勾了出来。
许是崔瑀此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于“刻骨铭心”他咬牙切齿着,尽管离开周国后纷至沓来的剧情压得他根本无暇复盘已经结束的故事线,可现在一提起这个名字,还是能想起一些七七八八。
不否认的是,在周国的那段时间他确实为崔瑀忠心勤勉却遭谗被贬的命运而扼腕,但也只停留在欣赏他的骨气和能力的层面罢了。若他是从旁人口中,或者诸如“《崔瑀列传》”一类的史传里听说崔瑀的故事,定会生出悲凉心酸,叹惜英雄的感慨。可惜他和崔瑀活在同一年代且针锋相对过,二人立场不同,目的也相差甚远,更别提在周国的那段时间他被崔瑀频频下绊,甚至还有性命之虞。就连走的时候善心作祟想要救他脱罪,也只得到对方一通奚落。凡此种种原因累计下来,他就当对方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所幸已经推过了那块剧情,以后也没有相遇的可能,更别提什么利用价值,因而没有必要再去想了。
天色大亮,镇抚司内已有人员走动。不久前这里的气氛还是冷凝、严肃的,即便是夏日,也压抑得教人缄默。而今气温凉了下来,却反而常能听到交谈声,倒有了人气儿。带着微弱暖意的阳光透过栏杆的缝隙窄窄地投进来,照亮了一方脏污冷硬的地面,也照在了被吊在铁架上的男人挂着斑驳血迹的脸上。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动了动,半晌才像是挣开什么束缚一样微微抬起了一点沉重的帘幕,在面前那块每日都毫无特色毫无变化的地砖上扫了片刻,又缓缓闭上。
三个月前,他刚从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上摔下马来,被按了叛国的罪名扔到自己曾效劳了大半生的镇抚司中,圣上只说要从他嘴里撬出点“幕后主使”,可实际上彼此都清楚不可能有所谓的主使——因为叛国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潜在的旨意就是不管不问生死随意了。虽然他曾经的下属没有人得到提拔,但一个不动,一个下降,相较起来也成了崔瑀的大人。
那个接替他位置的新一任指挥使他认得,记忆里甚至还接济过对方,不过这曾经的恩惠对改变如今的处境没有丝毫帮助。一个无关紧要的叛国贼,和一群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的下属,该牺牲谁可想而知。
最开始的时候他面对的还只是泄愤般的刑罚和单方面的凌虐,那些东西,尽管断了他的指骨,废了他的四肢,将皮肤变成丑陋淤紫的一片烂肉,然而只是肉体上的。崔瑀能忍痛,也能在精神上蔑视他们。
但当一个群体有着同一个敌对目标,即便态度有异,可聚在一起时,那种气氛仍然可以将人同化——就好比打仗时一腔热血地赴死,就好比审问时一个人生了其他想法,并付诸了实践。
很快他就成了所有锦衣卫们泄愤的工具,而此后某天有人忽然想起先前用来审问女探子的奇巧物件,就从库里搬来堆在崔瑀的牢房里。起初只想用来嘲笑作贱曾经高高在上的崔大人,而后便失了控——就像上面所说的,只要有一个人做了破窗的那个锤子,后面的人就会急哄哄地蜂拥而上。
再然后,便是现在了。
崔瑀咧咧嘴想做出一个苦笑,刚勾了勾面部的肌肉,撕裂的嘴角和红肿的脸颊就把这动作压了下去。
他又想起那个敌国的青年,想起三个月前最后一面时对方朝他伸出的手,以及自己冷声的拒绝和嘲笑。
后悔吗?
若是三个月前他这样自问,答案只会是坚决的否定,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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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想陈念柏?”
崔瑀身子一僵,下意识去想刚刚自己是不是将名字念了出来,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晓得了他对那人抱有的想法,因而刚刚也只是随口的调笑罢了。
门外的那人声音不太熟,或许是刚来的,他还没怎么同他“相处”。崔瑀没回应,对方也不恼,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崔瑀宛若哑巴的样子,也宽容他的无理——在该出声的时候有的是法子让他出声,也不刻薄这一时。
“告诉你个好消息吧,”那人说,他的声音又冷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崔瑀耳边炸开,“元国来要人了。”
崔瑀像一个礼物一样被送了过来。
周国元国离得不近,便是骑马也需得十天半个月,马车更久。因而当崔瑀作为两国友好往来的贺礼,被混在一堆上好布匹瓷器、甚至元国特色的花鸟异兽中,锁在马车里,送到陈念柏府上的时候,距离陈念柏收到信又过了一个月,他自然而然再次将这事给忘了。
送走周国的官员侍卫,打开马车的锁前陈念柏还带着一点开盲盒的好奇与期待,可当“开”出来一个崔瑀时,却愣了几秒。
他先是想起确实有崔瑀这么一个贺礼,再是看到对方的样子,惊了一下。
很难与曾经的镇抚司指挥使与里面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即便是三个月前大势已去孤注一掷的崔瑀,姿态也是高傲的。
眼前,精心梳理的妆发和繁复讲究的衣服遮不住内里颓废低贱的气息,像是仔细包装的一块垃圾。
和男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陈念柏眯起了眼。
虽然这样说显得冷漠,可陈念柏出手将崔瑀要过来并非出于善良,他是听系统说会达成一个额外的【人性未泯】的成就,才下的决定。而从中获得拯救别人的满足感和愉悦心情,对他来说只是附赠的微不足道的奖励。
他将崔瑀安排在了偏院,并派了两个奴婢去照顾,以为便可以一劳永逸。结果没过半天,奴婢换成了两个小厮。又过一天,小厮又把陈念柏换了过来。
“崔大人若是想见我,倒不必如此费尽心思,只要叫人来找我,我自会过来。”陈念柏皮笑肉不笑,带着隐微的怒气进了屋。
那两个奴婢去照顾,被人发了一通脾气赶出来,换成两个小厮,也不让近身,甚至连门槛都不让过,陈念柏被各种宴会酒席烦得恼火,偏家里还收了一个脾气比天大的“贺礼”,他几乎是抱着“干脆把人杀了算了”的想法来兴师问罪。
崔瑀只在最开始时抬眼瞥了一次,而后别过脸,斜依在床头,盯着地板出神。
陈念柏几乎要抽出刀来了,忍着怒气又站了一会儿,而后甩袖走了。
除了安排一个每日送饭的奴婢,这次再没往里放人。
陈念柏再想起的时候过了五六天。
他这时候还没有几年后那般的铁石心肠,没有经历主线任务后期的摧残,性格还偏向于现实世界时的“正常人”,因而在某天晚上赴宴回来被冷风吹出一个喷嚏后破天荒地想到了偏院不管不问的崔瑀,于是披上外套,翻进了院。
无人打扫的庭院很快生了杂草,瘦弱的绿芽从石砖间的缝隙钻出些许,可惜刚刚冒出头秋天便要来了,瑟缩着终究不能拥有一个夏天。满院的杂草衬得整个院子像是荒废许久。本该极静的,可隐约几声不寻常的呻吟打破了寂静,勾着陈念柏往里走。
他敛了气息,缓步走到窗前。
昏暗未点灯的屋内,崔瑀跪在地上,衣衫半褪,两条线条流畅裹着肌肉的腿在月光清辉下竟带上了莫名的清灵纯净的柔和,然而这双腿的主人却是一个背负了无数条人命的恶人,且正绷着大腿,下身狠狠地往椅子角上撞。
椅面的角虽是直角,可又钝又宽,不管怎么往死里吞,只能进去一点,只能撞红会阴部细嫩的皮肉,无法起到丁点缓解的作用,反而越来越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