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傻子上一回儿出府还是在半年多前。常去的布庄进了些质感不错的新料,下了帖请老夫人与少爷一块前去挑选、裁做。傻子原是不想去的,钟老夫人怕他一直在府里会憋坏,扯了给买果脯吃当借口,一通好歹说,傻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挪挪金体跟出来。
?眼瞅着母亲注意力全在新料子与制衣款式上,估计早就将要给自己买果脯的事抛到了脑后,傻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儿,百无聊赖的,想说与其干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反正果脯店离的也不远。
傻子这一溜竟没人留意到,待众人回过神来,人已经找不见了,老夫人吓够呛,所有人都去帮忙找,万幸傻少爷并未走远。钟老夫人心有余悸,抚着胸口一个劲儿感谢菩萨保佑。
傻儿子待府里是最最安全的,自此,老夫人便闭口不再提带傻子出府玩的事儿了。
?良栯同傻子又要出府的消息传到了钟老夫人这,管事的询问要不要拦。翡翠做的佛珠串在掌中,转了两圈,面前的菩萨像半隐半现于袅袅焚香下,老夫人凝视良久,摇摇头,指了三名亲信在后头儿远远跟着。
?傻子玩性大,大早的天还没亮,他已经醒了,精神焕发的趴在良栯旁边,一口一个娘子娘子的在他耳朵边吹小气。
耳尖处最是敏感,旁人稍一碰碰,都是呲溜儿的酥麻,又如何能忍受咫尺的亲密,良栯眉心略抖,他睡得实,依稀间恍惚自己还睡在自家破败的土垒房中,调皮的弟弟正压他半边拿手指摸他的睫毛玩。
?“别闹了,乖啊。”良栯嘟囔,捉“弟弟”的手在掌心里无意识搓了搓。
?“弟弟”没挣扎,难得听话的没有继续吵闹。过了会儿,在良栯模模糊糊即将再次进入深度睡眠时,有什么毛茸茸的砸进他胳肢窝下头,动来动去,应该是找到舒服的角度,慢慢的便安静了下来。
圆月西挪,星河斗转,东方升起的晨光转而吹散浓稠夜色。
?良栯是给胳膊麻醒的,他胳膊上枕了个瓦实的重玩意儿,他龇牙咧嘴的刚想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那颗脑袋悠悠睁开眼。
?“困。”睡眼惺忪的傻子揉揉鼻尖,俨然没有睡饱,他将良栯搂进怀里,似一只古书里守着宝藏的巨龙,手脚并用的趴到了良栯身上。
?良栯提醒他:“今日若不早些起,可赶不上刘阿叔的汤水肉包了。”
闻言,傻子精神振奋了一小会儿,在起床穿衣时,他软绵绵的抱着良栯后倒回去,想睡之际仍在沉痛惋惜:“娘子,我同肉包,怕是今生都没有缘分了。”
良栯哭笑不得,翩翩公子这一副懒猫模样,说出去怕是都要给人笑话去了。
深秋的天气转凉,黑夜漫长,人睡得不易醒来,良栯陪在傻子身侧,他打了个哈欠,难得的想要放纵一下,傻子热烘烘的体温暖着被窝,心灵感应似的,闭着眼睛的傻子长胳膊一捞,良栯就落进了他怀里。
待天大亮,傻子睡饱了,两人才一块更衣的起了床。
?吃过良栯做的素面,傻子有瘾了似的,天天缠着他做。面无需旁的佐料,只用一把青菜再加些猪炸油提味就足够鲜,傻子一顿能吃两碗。
?今日天色一般,临出府,傻子突发奇想要给他在后院新搭的蚂蚁窝添砖加瓦,他总是会有奇思妙想,做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次数多了,良栯也适应了。他站在长廊下,仰头看天,日头躲在云后头,根据以往经验,过会儿恐怕是会下大雨的。
?良栯将有雨说给傻子听,傻子浑不在意,表情甚至有些恼闷:“我们可是答应了李嫂今儿要去吃桂花糖羹的,我可不做言而无信的家伙!”
?西街做桂花糖羹的李嫂是个爽气性子,傻子夸过一声好吃,人听着热情的说好吃常来。傻子挑眉笑着重重道了声好,良栯当时只以为傻子天性使然的咋呼,现在再一琢磨,恐怕是傻子把揽客话当真了,以为人家李嫂与他要好,要同他相约。
?既然傻子要当那一诺千金的季布,良栯又怎好意思大煞风景的泼他冷水,要去便去吧,傻子只要想,即便狂风骤雨天,良栯也会欣然陪他前往的。
?又要出去玩了,招财、进宝两人欢欢喜喜的挽胳膊,还没蹦出几步,走在前头的钟小少爷猛得回头:“你俩,替我继续守好蚂蚁地宫。”
?“啊?!”好好的天就这么啪嗒一下塌了,招财、进宝欲哭无泪的抱在一起哀嚎。
?起风了,这天可真不是个好天,秋风说是不似冬风刮人,但寒气若是冻到骨子里,可要冷上好一阵。
老夫人带着伺候的嬷嬷,给两人送上挡风的狐领斗篷。折腾半晌还没出府,傻子不耐到抓狂,站累了耍赖蹲地上直催。
剜眼没心没肺的便宜儿子,老夫人替良栯系上领口的绳,温声细语的叮嘱良栯:“要是谁人撒泼打横,栯儿你尽管凶去,切莫给他长脸了。”
?话里话外就差指名道姓了,偏偏这个谁人傻愣愣的也是不懂的,勾起良栯袖口问:“走了吗,可以走了吧?再不出去,天都要黑了。”
蓬松狐领围了一圈,良栯的下巴尖埋进狐狸银白的毛中,他听话得一动不动,直到老夫人将结系好。
“谢谢...娘。”良栯笨拙的咬着字说。
栯儿懂事,可比自家傻儿子好上太多了。老夫人满心柔情,松开手,拍拍良栯手臂:“去吧去吧,注意着时辰,别太晚回来。”
良栯点点头:“娘放心,我会看着明双的。”
?马车就停在阶下,轿夫放了踩凳,傻子搭良栯手腕借力蹬上车,他掀开帘,没急着坐进去,而是突然凑首到良栯耳畔飞速唤了声:“栯儿。”
良栯微怔,抬眸对上傻子带笑的眼,蓦地,似有风软绵绵的抚过心头,刹那吹起万千凌波,良栯心速突快,他耳尖倏地发烫,然后臊得慌忙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