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丑横戟勉强挡住长刀的威压，趁机说道：“你只顾你自己的荣华，不管你兄长的死活了吗？”
关羽一听，手中力道轻了几分，“什么？你知道我大哥现在何处？”
文丑纵马绕到关羽身侧，两人你来我往地套着虚招。
“你破城的时候，刘备就在袁绍帐下，他差点就受你连累被袁绍斩了。”
“我大哥现在平安否？”
“他已逃往西南方向，袁绍的人没有追回他。”
“你既是袁绍麾下大将，何为要告知这些？”
“想从你刀下讨一条性命罢了。”
关羽轻蔑地笑道：“关某听闻文丑自比蜉蝣，竟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文丑的脸上未见怒意，尽管处于弱势，他的笑依旧从容如常，“我讨的是我兄长颜良的命。”
“原来文丑将军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关某佩服。”关羽的神情敬肃起来，“我不杀你，你走吧。”
关羽挥开他的戟，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文丑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你在求死，为何？”关羽只是防御，并未进攻。
文丑招招阴狠，目的十分明确地要取对方性命——虽然都被格挡，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与他处境并不相配的轻松，“实话与你说罢，袁绍派去追回刘备的人，正是颜良，他因心软放走了你大哥要被袁绍问罪，若是此战胜了便罢了，若是不胜，他恐怕要数罪并罚。”
关羽问：“他今日并未上战场，你想替他赢了这仗？”
文丑满不在意地说道：“最不济以我一命换他一命。袁绍此刻正值用人之际，若是我死了，颜良非但不会受罚，还会更受器重。”
关羽转了转手中的刀，叹惋道：“可惜啊，如此义勇之士就要死在关某的刀下了。”
文丑一声轻笑，瞬间目光如炬：“未、必。”
戟尖刺向关羽面中，关羽侧身躲避，两人像是棋逢对手般相视一笑，随后长刀便拿出了真正的实力，不断变换位置的马蹄看似纷乱实则皆在掌控。
对战几个回合，文丑已无力抵挡，这本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当青龙偃月刀的刀锋扎进他胸口的时候，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惊悚之色。
他在临死前仍是笑着的，鲜血从他微张的口中迸发而出，顷刻间浸染了前襟，与胸口的一大滩血迹融合。
他没有即刻失去意识，关羽也没有再给他第二刀。
文丑捂着胸口，眼皮渐渐沉重起来。马背上的身体晃晃悠悠将要坠马之际，一匹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健壮的手臂拦腰一抱，就将文丑抱至他身前。
“文丑！”
“颜良？！”
颜良从战场上救下文丑直奔军营而去，他将文丑放在榻上的时候，文丑已经不省人事。
颜良去唤医官，医官却说奉了主公之命不能给文丑医治。
想必袁绍已经知道了自己今日迟来一步是文丑的作为，与曹操一战并未获胜，他必定将所有罪责全怪在文丑头上。
颜良来到袁绍帐外，帐外驻守的士兵拦着不让他进。
颜良隐忍下怒气，掀开甲胄跪在帐外，当着两个士兵的面低下了头，哀求道：“求主公救文丑……求主公，救文丑！”
账内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他不是想死吗？我就随了他的愿。”
“主公！求主公救救文丑！末将愿献微末之躯以身相报！”颜良膝行几步又被两杆长枪拦住，他瞪一眼两个小兵，正欲将长枪折断之际，袁绍终于发话了。
“颜良，文丑拼了自己的性命给你赚的这条命，不要浪费了。”
颜良一怔，恍惚地从地上站起，透过围帐的缝隙朝里看，愤恨、无奈、悲痛在他眼中来回变换。
风过无痕，却吹凉了颜良那颗赤诚的忠心。颜良失望地转身，握剑行至医官的营帐之中，剑锋抵着他的喉咙要挟他为文丑医治。
医官无奈妥协，却摇头说文丑已经药石无医了。
颜良怒吼着让他滚出去，握着文丑的手哀恸大哭。
夜半之时，文丑忽然动了动眼睛，颜良惊喜万分：“文丑，文丑你醒了？！”
文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颜良见他这般憔悴，鼻头又是一酸。
文丑摸着他的脸，扯开僵硬的笑，气若游丝：“从未见你哭过……”
“你总是这样不惜命，做什么要自比蜉蝣，朝生暮死。”颜良的声音已经抖到听不真切。
“朝生暮死就不会经历黑暗了，这不好吗？从前在阴暗的地狱里待得够久了，只想活在光亮里，”文丑侧头看向帐外，“可惜，要死在晚上了。”
颜良也随他看去，沉思片刻后将他横抱而起。他将文丑抱到帐外，抬头看着天边那轮皎月，“晚上没有太阳，但有月亮，日月交辉，永无暗室。”
文丑只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月亮就阖上眼睛，他很清楚他所渴望的光并非从天上来，而只要颜良在他身边，才是真正的“永无暗室”。
“颜良，我们逃吧，袁绍，不是明主。”某一瞬间，文丑突然有了求生的意志。
颜良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好，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