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假一过,涂愿的精力很快便投入接连的比赛当中。许多校级赛事都由信息学院组织,以致于面对张衾,他避无可避,尤其进了ACM集训队以后。早在寒假打排位赛期间,张衾就曾用电邮联系他。
第一封邮件问:想不想念奥数冬令营?涂愿瞥了眼,不搭理。第二封邮件又来,附带个自己的Kaggleprofile,标题三个字:来组队。涂愿拉黑了他。但随后,涂愿默默去翻看了积分系统里张衾的位置,挺靠前。耐着性子又做了几道题后,涂愿终于忍不住给刘珃珃发信息——把你写的那个“社会工程恶魔包”丢给我。刘珃珃回复了他一个惊恐的emoji——玩这么脏。
离到点还有十分钟,涂愿关掉做题的sublime,打开恶魔包……没多久,张衾的电脑被炸弹般的垃圾邮件淹没到宕机。涂愿留给他一个背影,背包走人了。
不过,张衾所提到的Kaggle这类商业赛倒确实引起涂愿注意。有鲸帆的实践经验在前,再组队不是难事,他需要的是等一个好项目机会。
随着开春,句牧的视频引流也水涨船高,无数M资本仿佛一夜之间涌进来,单罗屿一个脑子已经应接不暇。路铺到这里了,便顺其自然。涂愿意识到至少得让罗屿对他俩的关系心里有个底,开诚布公聊了聊。罗屿这才明白原来一直查岗的那位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
句牧的“火”也火到了同学群里,加上好同桌彭缮搁那儿闭眼吹他,句牧破天荒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社死羞耻。微信里,他恶狠狠地叫彭缮放学别跑。彭缮自然没跑,反而薅住大红人的钱包撸了个串。作为帮句牧打开结扎大门的好哥们,第一次去句牧和涂愿的乔迁新居吃饭时,彭缮半点惊讶也没有,满一副显摆自己独具慧眼的模样,扼腕拍腿:“记得我说过什么来着……老子就知道!”
当时的句牧刚被宿舍几人伤过心,一把抱住眼前这份初高中六年的坚实情谊,泪眼汪汪。彭缮也是泪眼汪汪,仰天干嚎:“都跟老赵他们说了得开一盘赌局,买定离手,可天杀的没人信我啊!”
句牧脸一抹:“操,你个狗篮子……”
“你篮子都噶了。”彭缮的语气痛彻心扉。
“没噶!”
涂愿坐一旁拈着花生米吃,收了他俩的啤酒罐,听他俩噶没噶蛋的话题折腾半宿。
在Z市,句牧与彭缮做了这么久饭搭子,跟烤串店老板也熟。两人常瞧他忙得脚不沾地,自个动动手便往炉子边上架串儿烤上了。可今天,句牧只顾站彭缮身后,以一个岔开脚且远离炉子的别扭姿势踩台阶上,弓着的腿时不时抖两下,显得那黑面红底的崭新跑鞋格外打眼。老板抽空打量,乐呵道:“哟,新鞋子呢,有比赛呀?”
句牧目的得逞,也不管人家问的什么,飞快接上那句重复了千百遍的话:“啊,对象送的。”
“可够了吧你!”彭缮撞他大腿,“嘚瑟多少天了……”
从前些日子情人节收到涂愿送的礼物就开始嘚瑟。句牧五官生动,冲他做了个“嫉——妒——”的口型。
六月等在外头小方桌边,正流哈喇子,而句牧端着烤串盘子走来时,特意凑到它鼻子底下随后贱兮兮地掠过去。通常求食,六月会先不计前嫌地向句牧撒娇,偶尔抬起小爪子装瘸扮可怜,都不管用后就骂骂咧咧地呜汪起来。现在被句牧一撩,前面步骤全省略,气得跺脚直吠。它终于过了尴尬期,大长腿抽条,雪白脸蛋顶着对尖尖焦黄耳朵,总一副挺有主见的表情。
彭缮堆起满脸慈爱,率先被打动了,然而筷子还没递过去,就被句牧一拦。
“可别惯着了,真长成小土猪,出门你给我背啊?”
“快给我们公主买辆车呀,”彭缮小眼睛一挑,“赚不老少吧?”
“那也得等一年毕业后我去Q市再说吧,况且,以后小愿读研读博,不得多存点钱啊?”
“哈,他读研读博,你搁这儿干嘛……”彭缮话说一半卡住,咂摸半天,无声给句牧竖了下大拇指。服气。
“嗳你说,”句牧突然想到什么,自己继续道,“他们读计算机的,出国读研多么?”
磨牙碾碎鸡脆骨,彭缮嚼得嘎嘣响:“管别人多不多,涂愿总不能出国吧。”
句牧若有所思,可万一,小愿想去呢?
“异地完,你还想异国啊?”彭缮观察起他表情,“该不会你还想跟着……我的天,大兄弟,你事业刚起步,再过几年这个什么市场更成熟了,越发是撸袖子干的时候。您想出哪儿去?”
事业这说法听进耳朵里,句牧越发迷茫。他忍不住说:“你不知道,小愿将来,嗯,是要干大——事儿的。”并不厌其烦地把涂愿怎么操办鲸帆项目的事儿拎出来再讲一讲,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了。
“好好好,四级过了没?”
“……”
句牧舔嘴嘶了一声,放下烤串签子,郑重地将目光转向六月,直视。
“嘬,嘬嘬,今年我四级过不过得了?”
瞥向满桌的肉,六月一舔鼻子,诚恳地重重点头。
“哦好聪明哟!我的崽。”句牧把六月的脑袋一捧一揉,模仿起涂愿的语气来,听得六月开心得弯眼咧嘴,迷失自我,而彭缮要哕。
夜宵后半场,彭缮手机里不知道哪位重要人物频繁来信息,令他将油手指擦了又擦,键盘按个不停。待搁下手机,飞快瞟了句牧一眼后,彭缮突然说:“对了……嗯……今年同学会,下下周,到底来不来?群里对你的呼声很高啊。”
句牧确实至今一次高中同学会都没去过,可他参与过田径队的聚会。彭缮越发有话讲,讲他偏心。
“这回主题是联谊,并鼓励带‘家属’。”彭缮意味深长地咬着字。
句牧吞吞吐吐:“不好吧……”
“嗨,就想着大家多带点人来热闹聚一聚。大学之后更加天南地北,人能叫这么齐的说不定就最后一次了,你还不来啊?听说打算在A市新城区订个不错的民宿,两天一夜过周末玩儿呢。”
以彭缮的意思,句牧真带涂愿一起到场去玩,也不会显得突兀。然而到底去与否,基本取决于大忙人涂愿。没想到,不爱凑热闹的涂愿这回态度还挺积极,主动请杨可烨帮忙照顾六月。涂愿从Q市过去其实足够方便,且对于短暂离队两天,离开训练教室和张衾那无处不在的视线,他着实松口气。
句牧在电话里真切地说担心他“怕生”,本来坚持两人在A市车站碰好头,再一道去民宿那边,却被涂愿劝不用等他,先去玩。
“……我是内向,不叫怕生。”
周六快接近中午,涂愿才到,他其实已自己在民宿周围悠闲自若地逛了一圈。张罗活动的人定了个院子套间,要装近二十人。艳阳明媚,小院李白桃红的。涂愿戴着墨镜,插着兜径直进去。入眼便是娱乐休闲厅,里头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他远远便瞧见牌桌上正背对他的句牧,玩五人斗地主,专注认真得要命。
涂愿还记得,一个小时前就收到小狗发来的图片,拍了一盘葡萄,信心满满地说:我给你赢葡萄吃!
现在他都靠近到句牧正边上了,句牧还是毫无察觉。对面早发现涂愿到来的彭缮默默看戏,等涂愿过来了,又刻意扬声说道:“磨蹭什么呢,咳咳,快出呗,输完吃饭。”
句牧面前的赌资,葡萄,就剩一颗啦,光溜溜的摆在白瓷盘子里。命悬一线,他继续磨蹭。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到牌桌上扒拉了下他们打过的牌。句牧这才扭头,立马喜悦得要搁下手,被涂愿连声喊住,给他把牌面捂了回去。
“出这个。”涂愿轻声说着,帮小狗又调了调牌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