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身子一僵,男孩伏在她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所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直戳她的心窝,“那天,是我……骗他去了河边……”
房门虽然关紧,但趴在门缝上,里头的情形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又慌又怕,他仍然假装自得其乐地玩耍,一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就把树枝朝她掷了过去,然后像要掩饰什么一样故意大声嚷着:“死哑巴,你把姐姐还回来!”
那次之后,他再没偷看过,但夜晚躺在床上,她痛苦的低吟仍在他耳边回荡,他拿被子蒙住了头,浮在眼前的还是她流泪的样子。
树枝扔完,还有土块,全都扔完了,他又上去揪她的辫子。
这梦太真实也太可怖,他用力抓着枕头,还是不停不停地哭,整个人紧裹在被子里也还在抖着,害了癫病似的停不下来。
那个夜里,小满在门缝里看到,大春死死压着她娇小的身子,用力掐她打她,嘴里还骂她的肚子不给他争气。
*
那一天,凛冽的北风里夹着细密的雪珠子,从清晨就开始刮,天阴阴的比锅底还要黑。
那会儿他确实是恨她,换走了阿姐,还把老虎弄醒了。
红杏流着眼泪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那只手并没有放开,迟疑一下,却隔着被子安抚着他的背脊,慢而且柔,带着某种他所熟悉的温度。
小满拉开门,阿爹靠着墙壁,半闭着眼,他瞧见了小满,却没当回事,兀自忙活着,结束之后系好裤子,对着小满咧嘴,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不止一次听见阿爹半开玩笑地对着来串门的村人洋洋得意地说:“半年她那个肚子还没动静,我就只好自己来了,拿亲闺女换来的嘛,总不能浪费了。”
两个人好像树干和寄生的菟丝藤,紧密缠抱在一起,直到彼此的泪和汗混成一团,却都不愿意也不舍得放开。
小满在她怀里,呜咽着又重复了一遍:“我错了……”
“我错了……”他哭着说,还抬起手来想替她拭泪。
闻到她身上那久违了的温馨气息,他像抓着救命稻草紧紧攀附,哭得更加厉害。
她一个踉跄,连人带袄子摔进雪地里。
她对他怯生生一笑,小满的心凭空颤了一下。
心里好似有一只沉睡着的老虎,默不作声地睁开眼,探出爪子,小满赶紧捂紧耳朵。
小满看见,哥哥大春按着她,一件件撕扯她的衣服,像给母鸡褪毛那样粗鲁。而她闭着眼,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突然有凉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他抽噎着抬头,才发现她竟也哭了。
老于夫妇也出来了,大春嘿嘿傻笑着跟在他们身后,拍着手嚷着:“新娘子!”
小满半夜起来小解,茅厕的门半掩,里头传出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张青稚的脸,纤弱,柔丽,鼻头冻得通红,一条乌黑长辫用红穗头绳扎着,弯弯的头帘盖着秀眉,和低垂的睫毛一道都落满了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紧咬嘴唇隐忍,依然哭出了声。
小满发现,他心里的那只老虎好像快不受控制了,对着阿哥,对着阿爹,它不仅仅是探出爪子,甚至还眈眈地瞪大了眼。
初春的阳光温和柔软,小满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步步朝着哥哥大春走去,告诉他:“昨夜里河伯托梦给我,初五谁去河里找他,就让谁成仙。”
大春闻言眼睛一亮,傻笑着挠头,“那你怎么不去?”
小满有些迟疑,但那个自己却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河伯说,我还太小,仙家不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