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虽是荒谬,但他们所说的灾祸倒是应验得很快。
能望到的地都结了一层坚硬薄冰,树只剩下树干,和叶都是一蓬蓬焦黄干枯。冬天,是年年都冷的,但贯穿这年冬天的却是一种望不到边的、使人绝望的冷。
他拿衣袖捂着自己跌破了皮的下巴,慢慢走着,哼着歌,假装自得其乐。
好像一直这样,不管她为他做什么,他都是既不喜欢,也不爱惜。
小满发现了,虽是饥肠辘辘难受得紧,但对着面带几分局促的她,终于寻到一个能够向她出气的点,眼睛一下子亮了。
哭着哭着醒过来,眼睛还肿着,又打心底里鄙夷梦里的那个自己。
他们家里还有一些存粮,看起来只能撑过这个冬天,只好紧着裤腰带,由干到稀,两顿并一顿。
红杏把汤婆子给了他,好像知道他不要看见她一样,立刻就识相地走开。
他硬忍着泪,对着因他的动静而警觉地睁开眼的猫狗,不耐烦地嚷着:“看什么看!”
小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汤婆子站了起来,“等一等。”
说完,看到她逐渐泛红的眼眶,他长出一口气,心里痛快极了,但是这种感觉并没能持续几秒。
他没错,他不认错。
小满蹲下,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像坏了的水龙头,再也止不住,他抬起手,用那沾了血的衣袖子捂上了眼。
忽而怀里一热,小满一抬头,眼泪顺势流了下来。
因为粮食短缺,也因为冷,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那些平时四处嬉闹的猫狗都没了生气,三三两两蜷着身子奄奄一息卧着。
春天在雨水的侵袭下尚且勉强幸存的农作物,却没能抵挡住夏天的烈日,到秋收时大片农田几乎颗粒无收。
红杏靠墙壁坐着,一点一点拆着旧衣里的。
小满低头坐在床沿,眼睛瞥到扔在床脚边上的黑乎乎的东西,是她刚嫁过来时做给他的沙包和毽子。
没有落雪,也没有雨,太阳天天当空照着,却像被一块冰罩住,阳光又淡又薄,没有一点温度。
这一年太冷了,往年的衣都不够保暖,不得不重新填充。
看着她起身,头不回地离开桌边,小满意识到,那种一年多来始终压在他胸口的隐痛又卷土重来。
红杏顿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泪,心疼又是无奈。
小满好容易止了哭,哽咽着张了张嘴,第一遍,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心里轻轻说,我错了。
然而,他满脸是泪地看着她,出口却是:“快点拿走……我不要……”
红杏一怔,红了眼圈,也不再理他,慢慢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