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平静的湖面被打破。
周正戚慢慢沉入湖底，他放开双手，没有任何挣扎和动弹，像一片凋零的枫叶，一步一步沉至湖底深处。
他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哪怕周围都是深不可测的幽蓝，即使被窒息包裹着全身感官，他也甘之如饴，甚至享受濒死之际绝望味道。
幽深的湖底，周正戚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头顶的幽光在湖面打转。
他周遭好像慢慢多了一些热闹声，可他已无力辨认那些声音了，只能任由身体的坠落，最终归于湖底深处。
不一会。
周正戚就感觉有什么骤然抓住了他的左腕，对方就那么一下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将他从黑暗里剥离，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紧紧地包围着他。
周正戚甚至还抵抗了一下，他不想被那股力量拖起来，也不想再回到从前。
好几个英勇的男同学都跳下河去捞人，只有中央的湖面蹿出了一个少年。刹那间，周围聚集着的同学们都看见了这样像电影里浪漫又悲情的一幕。
阴霾遍布的天突然降下阳光，白云从阴暗里裸露，冬末最后一天仿佛开始回暖，世界拨云见日，如正午一般明耀。
太阳的光洒向了湖面，一个少年从湖底猛地探出头，紧随其后被他死死拽着的是一个已经呈半昏死的另一个少年。
一大片浪花在金色湖面蔓延，无边无际，像一朵朵绽开的向日葵。
“喂！”温方之喘着粗气，一只手撑在周正戚身旁，努力呼唤着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热血，“醒一醒！喂！你能听见吗？”
周正戚不想睁开眼，他已经死了，他早就该死了，明明他最该死。
可有什么气流忽然在往他胸腔里涌去，那股力量扫走了他濒死的决心，让他不得不用力咳嗽起来，下一秒吐出好几口喝进去的湖水。
温方之给他渡气，不断按压着他胸口，又掐了掐他人中，看人吐出水了，这才放下心瘫软在一旁。
“你……他……”温方之累得够呛，说话声都轻飘飘的，差一点没把这家伙拽上来，差一点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周围的同学们见人跳河的同学被救了起来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大伙围着地上的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很快就散场了。
周正戚听见了那些声音，最后在透明的日光下慢慢清醒，他沉重的眼皮总于有了一丝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不堪的人影，周正戚目光继续往上，天空刺眼的光芒瞬间落入了他的瞳孔里。
“放晴了。”
这是周正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温方之见周正戚有了意识，立马扯开嗓子，像发狂的狮子一样，暴躁地吼了一通：“你这人有病是不是！你能不能死远一点！我费这么大劲救你，差点把自个给搭进去了！你还要不要命！”
温方之想起救人时自己被湖水围困的场面，恨不得一口唾沫喷在周正戚脸上。这家伙当时都快沉入了湖底，要不是他力气大憋气久，仅差一点点他就没能捞上人，到头来自己也上不来。
周正戚眼珠转了一圈，耳边一直嗡嗡的。
“我告诉你，你要死没人拦着！但你别死在学校里，别死在我面前行不行！怎么?你承受力就这么弱！说两句就寻死觅活去了！你一大男人怎么心眼这么小呢！”温方之想到之前的对话，很难不怀疑他旁边这家伙是因为受了他的气才一怒之下跳河的。
周正戚全身湿透了，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少年，他努力张嘴说话：“我……我以为……”
“去你妈的！你以为什么！”温方之立即打断了他，嗓门也大：“你以为死了就轻松了?你以为死了什么都结束了?”
说着，他狠狠用力戳了戳周正戚的额头，骂道：“我告诉你，天真鬼！门都没有！你死了什么都不会结束！你还是懦夫！傻子！你还是没人要！你还是一辈子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周正戚眼皮耷拉着，就这么听着，被骂得说不出一个字。
温方之站起身，全身湿乎乎的，整个人也暴戾，他一脚踢过去，将周正戚身子踢歪了，又吼道：“懦夫！给我起来！”
周正戚仍然平躺着没动。
“起来！”温方之提高了音量，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
周正戚恍然看不清他的模样，温方之头顶的光圈越来越大，背着光的轮廓忽明忽暗，几乎让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起来！懦夫！快点！起来！”
“快起来……”
“起来……”
温方之低着头看他，或许是忍无可忍，或许是看他这副必死的模样实在来气。
温方之一拳头就挥了下去，像拎小猫一样揪着周正戚的领子往最近的河岸边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