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戚最近总是做一个梦,他梦见幼时的自己在黑暗里拼命狂奔,尽头是看不见的黎明,而身后竟是当年弟弟的失踪地。
幼年的周正戚本身胆小,缘由于在母亲长期的严厉和打压批评下,造成了他性格上一定程度的缺陷和自卑。
这种自卑成为了他坠落深渊的最后一场烟火。
更何况在周正戚刚学会懂事那几岁,家里还有个和他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倍受宠爱的亲弟弟,但即便如此,他对弟弟也是保持着爱的。
但这份爱很叛逆。
至少在当时陈岚珍看来是如此认为的。
当母亲不允许两兄弟私自在外面玩商场的小汽车,几岁的周正戚每次都能带着弟弟穿过七拐八拐的商场找到玩具屋,并且还能攒下每天早上买早饭的钱给弟弟玩小汽车。
母亲总觉得哥哥不听话,因为大人们总认为小孩做了他们不喜欢的事,就是叛逆和不懂事。
陈岚珍不会问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大人的意愿,而是已经将他当成了不孝子。
那时周正戚歪着头,小小的脑袋里满是问号,他想问妈妈,为什么不听话和不懂事这样的词要用来形容自己心爱的小宝贝呢?
难道他不是妈妈的小宝贝吗?
其实周正戚没有说谎,当年,在陈岚珍带走他的当天夜里,他便跑了回去找弟弟,那时陈岚珍在外面又租了一间房子,距离他将弟弟丢下的位置要走八九公里。
年仅七岁的周正戚,半夜趁着母亲睡熟时,偷偷爬起来找弟弟。
他跑得飞快,人虽小,个头也不高,但韧性强,马不停蹄地蹬着两条小短腿,一点也不嫌累,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念:哥哥马上就来了,哥哥马上就来了……
周正戚顺着巷子里电线杆上的三角形标记,找到了旧厂房,但等他赶到时,旧厂房已经没有了弟弟的身影。
那里一片昏黑,风一吹满地杂草都跟摇曳。
周正戚大喊弟弟,翻遍了那里所有的杂草都没有见到周正青,弟弟消失了,而这一消失就是整整十年。
这成了周正戚的噩梦,一片被埋藏在内心深处不断发芽生根的稻草,最终这里会长成高入云天的稻草怪物,包裹着他每一寸心房,令人窒息而亡。
而童年时的自己就是在不断成长的怪物。
丢掉弟弟的那一刻。
他从无比自责到满怀愧疚,再陷入深深的怀疑和焦虑中,周正戚深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被自己毁掉。
时间回转,岁月倒流。
再次重回幼时,周正戚看见了被杀死的自己,最终在旧厂房消失的不是他弟弟,而是七岁的自己。
每当年幼的周正戚因为做噩梦被惊醒时,陈岚珍都会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后背,并给他唱一首儿歌。
可能母亲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做噩梦是因为亲手弄丢了弟弟,如果她知道,周正戚想,她一定不会把他抱在怀里还唱着儿歌哄自己。
世界上的妈妈会原谅丢掉弟弟的哥哥吗?
那时,自卑且胆小的周正戚认为一定不会,母亲一定不会原谅他。
……
自认为乐于助人勤奋好学的温方之同学,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有血光之灾,不然他怎么总是在回宿舍的路上碰见死变态?
雨越下越大,再朦胧的雨雾中温方之也一眼能认出那坐在校园长椅上的人是谁。
温方之撑着伞已经在周正戚面前来回走了两趟了,对方一直拿他当空气似的,怀里抱着书包,就这么淋着雨,根本不屑于理他。
温方之心里莫名不爽,原因是他转念一细想,再怎么说人家当时也是不小心撞到他的,而且还给他磕头认错了,但自己后面恼羞成怒竟然踢了人家一脚。
现在再看见这一幕,好像他真的欺负弱小的新同学一样,温方之心里不免有些羞愧,但这种羞愧同时又伴随着一阵厌烦。
“死变态!”温方之皱眉,大声喊道:“过来!”
周正戚也没有抬头,好像死变态不是在说自己,他已经在这坐了一小时,等到八点他就会回去,回到那个布满蜘蛛网的巢穴。
因为周正青给他定了回家的门槛,晚上八点半之前,他必须得待在弟弟的床上,接受不堪的凌辱。
“你他妈……”温方之骂人的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一只手支着大黑伞,开始数落人:“我告诉你啊,你之前给我搞那么大个麻烦,我都没找你的事儿,你现在别在学校装可怜行不行?回头让人看见发到网上,又说我欺负人!”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缩头缩脑,害怕这害怕那跟个娘们似的!你他妈就不能爷们一点吗?我看见你就恶心!”
“你这种人就该挨欺负是不是,别搞得像别人欺负你一样!你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回宿舍这条路上行不行?”
“……”
“你他妈哭什么哭啊?”温方之看见坐在长椅上的人突然落泪,大嗓门一下子就虚弱下去了,此时恰好有回宿舍楼的同学路过,看温方之的眼神不免有些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