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广场吃完鱿鱼，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周奎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函舟的表情和动作，确认他没有任何异常，还像之前那样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集中在吃的上。
“要回家吗？”
贺函舟扔掉手里的木签子，用纸巾抹了抹嘴，看起来思虑重重，摇头道：“我爸让我今晚住你家，已经和你爸妈打过电话了。要不要问一下？”
“又不是第一次住我家。”周奎说，“走吧。”
贺函舟拧开手中碳酸饮料的瓶盖，咕嘟两口下去打了个嗝，他敢说这两个月以来没吃得这样饱过，比起填腹充饥，更像是为了压抑什么的报复性摄入。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从胃部向下，想到那神棍说的“留了东西”。
是什么东西、是哪一次留下的，他都不得而知。那鬼玩意儿上他两次，贺函舟每一次都试图抓到一些痕迹，但什么都没有，真像是一场梦，甚至找不到性行为中可能存在的精液和润滑物。说来也对，它就是一个肉块，贺函舟想，比起性侵，那东西更像是在探索什么，贺函舟感觉不到它的性兴奋，却可以察觉它对这身具体的好奇心。
就像是寄居蟹打量一个新的壳。
贺函舟不免想：单方面的快感也能算是性交易吗？或许它的确获取了，但贺函舟什么也没有得到。
广场上的人散了大半，摆摊的神棍早就不知所踪。周奎对他的印象极差，颇有种再见到他就要动手的模样，阴沉着一张脸，被贺函舟扯了一下，僵硬的面色变了变。
他什么也没说，看到贺函舟一切如常，眼神中的担忧才淡化。
贺函舟看起来比他还不担心自己会出事。
他陪贺函舟回家取了睡衣，顺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贺建儒不出意料地又不在家，有时周奎甚至怀疑贺建儒是不是对贺函舟有什么意见，才一定要把贺函舟一个人丢在家里——警察局的工作至于忙到这个地步吗？
打开门时一股浓郁的焚香味传入鼻腔，周奎皱了皱眉，问：“你家里点香了吗？”
贺函舟没听懂：“没啊，闻错了吧？”
为此还特意检查了家里的煤气以及电源，确认无事发生，有些疑惑地关了家里的窗，走回门口。
“说不定是我爸走之前用蚊香了。”
也有可能，毕竟蚊子这种生物是需要被紧急消灭的。周奎认同了这个说法，带着贺函舟下了楼。
客厅的灯还开着，十点左右父母还不至于躺下睡觉，于是二人大摇大摆地拎着牛奶打开门锁，贺函舟甫一进屋就规规矩矩地向周家夫妻打招呼，各自寒暄了几句，没了话讲，就在二老的注视下与周奎一同回到房间。
周奎早前没料到他过来住，草草将叠在床上的衣服收进柜里，腾出他睡的位置。虽然对面有一个空着的、他哥哥住的房间，但按照周铭的脾气必不可能把床腾给别人睡，贺函舟也不挑那么多，干脆和他挤一下，洗了澡就一同靠在床上打游戏，连输三局，忿忿地把手机关了。
熬到将近凌晨一点，贺函舟确认那东西没再找过来，由内而外地松了口气。周奎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早就好奇的话问了出来：“那老头和你说什么了？”
“胡言乱语而已，”贺函舟装傻，“你真要听？”
周奎点点头。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
贺函舟就冲他勾了勾手指，看到周奎表情正肃地靠过来，一时有些不忍，凑在他耳边，带着笑意低声道：
“他说我会从事性交易。”
“…………”
很离奇，周奎半晌没说话。
贺函舟没猜到他是这样的反应，突然有点心虚：“……你真信了？”
“没信。”周奎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贺函舟忽然不知道该夸奖周奎对他的信任，还是无奈于周奎对他太信任。
屋子里一点光都没有，他竟还能将周奎看的很清楚，尤其是那双眼睛。周奎看人的时候总是认真又坚定，这是他的一大优点，有时也让人颇为别扭。
从初中开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地睡过觉，现在靠在一起，互相的个子都长高了，在这床上挤了点。贺函舟鬼使神差地放低声音，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奎默许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做了，怎么办？”
“没有如果，你不会做。”周奎固执地道，“你会正常的念书、上大学、工作，为什么会这么想？”
“……最近做了些怪梦。”贺函舟说，声音放的更轻，变得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见，“梦到我长了女人的器官，有子宫，有生理期，或许会怀孕。”
“变成女人？”周奎好像皱了一下眉。
“不，只是多了一套女人的器官。”
“……全部？”
“全部。”贺函舟说，“包括阴道。”
“……”周奎沉默了。
贺函舟不知道这沉默的来源，是他形容的古怪畸形的身体、女性阴道，再或者是最有可能的，周奎在想应该如何中肯的答复他。贺函舟继续问：“你觉得女性被强奸的概率是多少？”
他注意到周奎抬起视线看着他，他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贺函舟讲：“我只是问问，没必要往心里去。”
他们同时沉默了，这种寂静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区别于贺函舟，周奎并不见任何紧张，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和提问之前没有区别。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贺函舟以为周奎睡着了，他却忽然道：“你在害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