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
二人又陷入沉默中。
周奎清了清嗓:“应该是有的,你要去拜?”
“还没想好。”贺函舟转过头,黑暗中的神龙被举起,可以看见它的外皮蒙着布与纸,里面撑着竹条,放着一盏盏蜡灯。
贺函舟在书中也曾看到过一些关于龙神信仰的科普,却大多没有什么兴趣,只知道那里面的蜡烛想必是会转的,不然晃来晃去总会出些意外。
周奎站在他身边,正好将往来的人流与他分开,一边说道:“那后面还有个女人。”
贺函舟抬头看去,果如周奎所说,是一个身披白袄罗裙,腰颈各佩璎珞的女人,化了淡雅的妆,将一张清秀的面容衬得更加脱俗,像是神仙似的。
周奎说:“好像是观音。”
是的,贺函舟想,她手里端着玉净瓶。
今夜还有扮观音游神的活动吗?
贺函舟摸了摸下巴,手指抵在唇下,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才找到中间的怪异之处,指着她身旁的石台轿子。
“这菩萨怎么不坐莲台?”
周奎也反应过来:“拿错了?”
贺函舟摇头:“这么大的活动,不至于吧。”
“是观世音的另一相。”
一个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贺函舟转过头去,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个摊,铺着“六爻周易、八字命理”的垫布,被四只石块镇住四角,上面摆了不少铜钱挂饰、白玉葫芦,以及两只签筒。
活脱脱的江湖骗子。贺函舟想起一周前不愉快的经历,向后退了一步,周奎也警惕地看着他。
是个戴着墨镜的苍老男人,面相看起来有六十岁,头发与胡子都变成干燥的灰白色,精瘦的身子穿着一件常见白色的汗衫,手长腿长,蜷缩着挤坐在狭窄的折叠凳上。
见贺函舟后退,他一咋舌:“你这孩子,好心告诉你你还防着我!我没骗你钱吧?”
见周奎的目光不大友善,他重重地哀叹了一声:“观音有三十三相化身,这是其中一个,叫水月观音。”
“水月观音?”贺函舟重复道。
“是啦。水月观音是坐卧观音,说是那年县大疫,菩萨显灵慈航普度,用净瓶甘露救世人摆脱众苦,就在石台上挥洒施药。后来瘟疫消了,菩萨现出真身,就是水月之相了。”老头喝了口水壶里的水,“不过也有人说,这水月观音是坐卧石上赏月的,面容姣好,神情迤逦。”
贺函舟奇怪道:“那和舞龙什么关系?”
老头笑了笑:“水月水月,有水就有龙嘛。”
贺函舟恍然地点了点头。
那老头一见他这样配合,问道:“诶,你是学生吧?我看你很有悟性,要不要……”
“不要。”周奎果决地打断他,“你想诓人?”
他登时不乐意了:“怎么能叫诓人呢?我看他可是有很多事想问。”说罢他从摊子里摸了摸,翻出三枚铜钱,扔到二人面前,“不信你扔一个,我不收学生的钱。”
周奎眉头紧锁,扯住贺函舟就要走,后者却抬手挡了一下,低声说:“等一会,我问问看。”
周奎执拗道:“你不能信他的话。”
“我像傻子么?”贺函舟无奈地指向小吃摊,“饿了,你去买二十块钱鱿鱼,十块钱鸡肉串,再来一份章鱼小丸子——你也吃的话就买个大份,剩下的你看着办。”
“你刚吃完晚饭,”周奎有些生气地反驳道,压根没想拿他的钱,“他不像好人。”
“是,我相信你的直觉。”贺函舟道,“人这么多,什么事都不会有。放心吧,我就在这等你。”
“我说你……”周奎看出说不通他,对上贺函舟一双诚恳的眼睛,火气更旺,叹着气重复道:“别信他。”而后看了看贺函舟给他的钱,伸手接下,向铁板鱿鱼的摊子去了。
贺函舟见他走了,悠悠然接过老头递来的板凳,稳稳当当地坐下,才问:“这是怎么算的?”
他对算命没什么兴趣,但不否认他的确有些疑问需要被解答。对面的老头抬着头,透过墨镜的镜片,贺函舟能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不过一分钟,苍老的声音忽然道:“你是己卯年庚午月丁未日癸卯时生人,农历五月十一早五点二十出生,姓贺,对不对?”
贺函舟诧异地捋了一遍:“……你哪看出来的?”
这回复模棱两可,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可以是肯定也可以是质疑,但对方全然不理,继续说道:“你这人很稀奇,整个八字除了庚金以外都属阴,身有隐疾,秘密不少,很容易行为不检点的。”
贺函舟的脸色一白:“……啊?”
对方将墨镜向下取了一段,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瞥一眼道:“下半身,你一周之内做过性交易。”
贺函舟顿时浑身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从脖子红到耳根:“那不是——”
“就是,”他将墨镜重新戴回去,贺函舟记住了那双眼睛,隐隐地透着舞龙反射出的红光。
“身体供奉,欲望交换,祂索取了你也得到了,就是性交易。”
“你来不就是想问祂吗?你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等着第三次看清楚祂呢,对不对?结果祂偏偏不来,你自己也拿不准了,你怕解决不了祂。”
一种鲜血淋漓的被撕透的感觉,贺函舟哑口无言。
“你知道那是什么?”
“你怎么不自己问祂?”他翘着腿,吊儿郎当的语气听得贺函舟有些生厌,“祂会来找你的,今晚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