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商如他自己所夸蹴鞠技能高超,两队之间他身形最为敏捷,明黄色发带在他脑后飘逸不断,没沾过后肩。截球、传球、射门一气呵成,蹴鞠在他脚下听话地很,带领己方队伍多次拿下分数。进一球,欢呼声即刻响起。
与魏商抗衡的另一队没有因为双方差距逐渐划大而气馁,这一队的队长是在厨房干活的年轻力壮小伙,没表现出丁点泄劲,为大声拍掌为同队伙伴打气,加上围观者为比赛者呐喊加油,蹴鞠赛热度持续保持在最高点。
蹴鞠赛在太子府中央的湖边举行,临时建起一块平台链接湖边提供比赛场地。木板被踩到“砰砰”响,脚步声听上去杂乱难辨,场上两队队员分工明确,乱中有序。
沈子清坐在铜锣旁惬意喝茶,手边比分显示魏商这队遥遥领先。比赛前沈子清没仔细看两队里有谁参加蹴鞠,这会他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直到一张熟悉却无法立刻辨认出来的脸跃入他视线中时沈子清愣了下,扯扯郭肖护腕问:“那个人是谁?看起来好眼熟。”
郭肖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是柴房的二流。”
“不是二流。”蹴鞠赛上除了守门队员外,其余队员都在跑来跑去,沈子清不得不形容的更具体些,“黄发带,看上去很壮,五官跟其他人不是一个风格的那个。”他的手指随着指的人晃个不停。
郭肖静了会才回,“那是五公子。”
“节康!?”沈子清眯起眼认真瞧了瞧,果真是节康没错。他脸上没有往常那些乱七八糟的妆容,面貌尤为清爽。是谁这么有能耐,说服节康卸下浮夸妆容的?
大抵察觉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在与队友交换位置后节康趁空顺向那道视线瞧去。
不瞧还好,一瞧节康整个节奏大乱,在跟太子眼神接触一息间,慌乱一下爬上节康脸庞。他脑袋一偏,竟直挺挺面朝木板趴下了,周围一下围上来不少人。
暂停比赛的锣声同时响起。
“抱歉!抱歉!你好吗?头感觉怎么样?”刚才一眼使节康慌乱中走神,被踢来的蹴鞠正中额头,踢出那一球的人连声道歉。
“我没事。”被砸中当下节康双眼发黑,天旋地转一圈,等双眼不再发懵,才回应那人。
柳生拨开人群,轻轻捧住节康脑袋查看伤势,“还好伤的不是很重”。
沈子清准备去看看节康如何,余光瞥到卫念汐独自站在临时搭建的平台外面色焦灼双手紧握,想驱步上前,神情又像是在顾虑什么,导致他在原地一步未提显得踌躇被动。
沈子清看在眼里,他在太子府那些日未曾见过卫念汐为某人有情绪激动的时刻,当下心里明了几分。他上前拍拍好友肩膀,下颌往人群聚集处扬了扬,示意卫念汐去看看。
投到沈子清脸上的眼神自带几分茫然,卫念汐默了几秒,这几秒又像是什么东西将他拉扯住,全身上下透出一丝顾虑。最终卫念汐摇摇头转向一侧,不再说话。
沈子清叹了口气,进到事发中心询问结果,若节康伤势严重,只能让替补上场。
魏商叹息道:“五公子没事的,我会带队友们赢,到时候一等奖你也有。”
沈子清也道:“还是先下去休息为好。”
节康瘫坐在地上,闻言立即抬头,他环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眼睛最后怯怯落在太子身上。
两片淡紫色唇瓣抿得纠结,节康鼓足勇气跟沈子清对视,坚定道:“我还可以踢。”说罢匆忙站起,因站的过急,导致身形重心不稳,免不了摇晃了下。
柳生皱紧了眉,他作为医者,心里唯一希望病者好好的,“我看还是去休息为好。”
沈子清下意识抬手去扶,那手还未贴上节康衣袖就被他一脸惊恐躲过,重重强调,“我没事!真的没事,我还能打的。”
顿在半空的手指抽了下,沈子清尴尬缩回手,心想自己又不是妖魔鬼怪,干嘛这么怕他。明面上沈子清不再劝说,走出人群举起右掌。
郭肖接到提示,手持包了红布的锣锤敲响出一声“镗”的脆响,锣声再起比赛继续,重新拉回观者的热情。
刚才的小插曲随时间推进,垂垂被人忘在脑后,蹴鞠赛即将接近末声。
代表结束的铜锣声被敲响,比赛时间结束,两队分数对向临时赛场,郭肖宣布蹴鞠赛获胜者,“魏商一队胜。”结果毫无悬念。
“哇!太棒啦!”魏商个头只到节康胸前,他一掌拍在节康手臂上,眉宇高扬,颇为自得,“看吧,我保证过跟我一队肯定能赢的。”
节康垂头,扬起一抹憨笑,摸摸脖颈。明明是个壮汉子却像女子一样脸露羞怯。
临时用木头搭建的赛场渐渐安静下来,蹴鞠参赛者离开赛场,或返回各自小院更换衣裳,或随手抹了把脸,投身到宴会布置环节中。一场属于太子府真正的晚宴即将开幕,全府都可参加。
夜压暗了全部,一丛被风吹晃的树叶剪影中飘出零散几点暖黄色亮光,圆圆的漂浮在半空。
随着亮点相互靠拢,前后左右拥簇成一堆往原先蹴鞠比赛场地接近。一只修长的手抬到半空,在暮色和冷月衬托下,沈子清肤色接近一种冷冷的清蓝,乍一看白皙,仔细看缺了点生气。
郭肖看在眼里有片刻恍惚,下一秒被沈子清拉着看向那片宛如萤虫光斑,耳中听见是乐洋洋的声音,“是不是比宫里有趣?”
“是的。”郭肖的眉头总保持在一种微蹙的状态,在看到那几点亮光后才舒展一点。因天黑,郭肖的眸子转为深深的褐色,眼中倒映远处摇晃不定的烛火,脸上罕见露出笑意。
他这笑堪比昙花一现,沈子清看到入迷,忽然问:“你不尝试下其他颜色的衣裳吗?”
郭肖摇摇头,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问这个,“别的颜色不方便,也不习惯。”
郭肖自小被当影卫培训,生活中除了灰便是黑两种颜色,不曾想过穿这两种颜色以外的衣裳。
“哪会不方便?”沈子清没理解郭肖说的不方便是哪种不方便,寻思什么时候给这位大公子换换穿衣风格。
凉风袭来,浅浅月芽挂在半空散发出冷光。婆娑夜影中,原先那一点点亮光变成一盏盏纸灯笼出现,仔细瞧,是每人手上提有花灯,发出淡淡暖光驱散夜中一半的冷意。
八位执灯公子转交小花灯给自院侍童,坐上主桌。
晚宴一共十六桌,中间长条桌为主桌,太子和九位公子坐一块,另外十五桌全是太子府内的仆人。
湖边热闹的很,伴随夜色加深,湖边夜灯更为明亮。晚风吹来舒适,衣袂和衣摆随微风荡漾,每人沉浸在这种舒畅的氛围里,吃宴地吃宴,闲聊地闲聊,尽兴了就高举一杯,大胆吼一嗓子谢太子之类的话,引得不少人竞相模仿,惹来一波又一波笑声。
在这种氛围下有人愁眉不已,节康出门急了些,简单洗完身后忘把发带拿出来。夜里有风,虽小,方向却是顺向他吹的,脑后头发时不时吹出三四簇贴在他脸上,嘴上,或是在他鼻边挠痒痒。节康吃的不畅快,聊天也不尽兴。
他院内侍童见主子有散发困扰,返回院子拿发带。沈子清在那名侍童离开时也注意到了,半路拦截侍童手中的发带悄悄塞到卫念汐手中,轻声暗示:“节康需要发带,你拿给他。”
“不……”一个字吐得纠结,卫念汐眼睛闪了闪,“他不喜欢。”说完把银白色发带放回沈子清手中,发带随轻风一下一下飘动。
沈子清不解,“节康不喜欢发带还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卫念汐明白沈子清用意,垂下眼睫摇摇头,“他不喜欢男人。”
沈子清压低音量道:“你别管这个,先把发带送给他。”多加一句,“节康是不是真不喜欢男人我不清楚,倒是他确实挺讨厌我的。你瞧他周围不也坐了男人,都不见讨厌的,所以你别想太多,先送过去再说。”
卫念汐像是在确认这句话是真是假,注视沈子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