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晴雪第一次庆幸自己生来就是个家奴,真换成王妃的千金之躯,跪到丑时只怕已经风寒侵体,少说要大病一场。但他跪了三个时辰又被叫进去侍寝,虽然膝盖痛得要命,人却没什么大碍,只是第二天起来有些疲惫。
南陵王照例没留他,但在他走之前问了句话:“你知道本王如何看出来你说的是假话吗?”
谢晴雪恭恭敬敬地说不知道,请王爷赐教。他这话是真心的,他是真想知道这个瞎话应该怎么编。可惜南陵王没那么细致,只是简单明了地告诉他:“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待人好,自然想不出王妃能对你有多好。”
“奴婢以前,从未——”
“行了,这些话,留着去你母亲灵位前说,本王没心情听。”南陵王道,“回去歇着,准你休息半日,午膳后再来书房。”
南陵王收拾了他一顿也没忘记要把他调教得更像王妃的事,膳食清汤寡水就不说了,一碗梗米饭都没盛满,谢晴雪心里五味杂陈,若论烦恼自然是有的,享福都享不痛快,可比起贫病交加中死去的母亲,他的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至少还能有这个福气。只是一直节食,也不容易怀上,自己又必须得抓紧这年少青春的岁月找个依靠,实在是愁人。
黎离不知为何前来收走碗筷,一直拉着脸,谢晴雪昨天被别人耍了威风,今天也想耍耍别人的威风,对黎离呵斥道:“慢着,你为何不行礼?”
其实整个王府没几个人愿意对谢晴雪行礼,他名不正言不顺,洞房夜都是在先王妃卧房里过的,但黎离是相熟的人,就算不行礼,至少也能说几句话,他也算变相缓解跟这个旧识的关系。
黎离果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淡淡看他一眼,抬着食盒就要走,谢晴雪一拍桌子,装模作样地喝道:“站住!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奴才!”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黎离反讽他,“你也别忘了你这奴才怎么借主子的光飞上枝头的,再飞扬跋扈,在王爷面前不也是个说跪就跪的奴才?”
谢晴雪才不怕他:“王爷罚我跪下怎么了?他对我,赏也是罚,罚也是赏,就算他让我跪一夜,也是你们这些奴才求都求不来的恩宠!”
黎离满眼憎恶:“难怪你在府中人人欺凌,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千万别觉得我可怜,黎离,人最怕自怜自艾,都觉得我可怜了,那我才是真可怜。”谢晴雪扬声道,“我从不觉得我可怜!这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我可怜什么?可怜的是你,跪下行礼罢!”
黎离突然道:“你知道吗,府中膳食都会在呈上来之前经过试毒,以防歹人,我就是负责这事的。”
谢晴雪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今日特地来你这里,本来是想提醒你。”黎离道,“你的膳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一概不需试毒,不需留样,吃出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你命该如此,我是不会杀你,但是府内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多少王妃府上的旧人想害你,你自己想想,不需要我多说。”
他刚说完,谢晴雪就飞快地扑到他脚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快得让他都有些想笑。
“黎大哥,是我得意忘形了,我这辈子难得过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得亏你点醒我……”谢晴雪嘴巴讨饶得比膝盖更快,“你就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在府里实在熬不过去,怎敢冒犯王妃——”
“你只是想活着,没错。”黎离一句话让他天堂地狱间走了个来回,“但我敬重王妃,不忍见她死后还要被你这起子贱人玷污,我也没错。你好自为之。”
“黎大哥!”谢晴雪豁出去,扯开外袍把自己送到他怀里,“你想要什么?你想要荣华富贵吗,我攀上高枝也不会忘了你的,我会找王爷说情让他提拔你,还是说你想要我?”
黎离在府中确实对他有些意思,只不过见了他几次委身于猥琐肮脏的家丁便倒尽胃口,如今看他一身华贵衣料,人靠衣装,加上与王妃相似的面容,方才显出真姿色来。心下虽鄙夷,眼神却在他雪白的胸脯看了几个来回方止。谢晴雪窥见他犹疑神色,自幼在男人裤裆底下滚大的他再熟悉不过,忙又把衣裳往下扯了扯:“黎大哥,我知道你是念旧情的人,你能救我一命,我保管把你服侍得跟王爷一般——”
院外扬起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大笑,谢晴雪与黎离俱是后背发凉。
南陵王信步走开,看着他二人奸夫淫妇的样子,笑道:“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多出个兄弟,能在王府内与本王平分秋色。”
谢晴雪面如土色,来不及整理衣衫便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直喊恕罪。黎离暂且冷静了一下,不慌不忙跪到八尺开外,“奴才拜见王爷。”
南陵王和颜悦色地唤他起身,对地上的谢晴雪视若无睹,由着他把自己磕得鲜血淋漓:“本王记得你之前是王妃府内管理书房的,颇为能干,这些年王妃珍爱的藏书,有赖你打理操劳。”
黎离心中未必不慌,只是他转念一想,南陵王只看到谢晴雪衣衫不整抱着他,他大可以直接把罪名推给谢晴雪,就老老实实答话:“王爷谬赞,奴才只是尽力而为。”
南陵王不慌不忙跟他唠了几句,句句不离王妃生前事,等到黎离大概放松下来,才用脚踢了下地上的谢晴雪:“你以前在王妃府上,可见过此人?”
黎离定了定神,回道:“禀王爷,数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