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告诉我,你哥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这甚至都不是疑问句,裴太太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事关重大,她需要一个人来给自己确切的回复佐证猜想。
裴明朗想起几个月前在哥哥车上看到的女人蕾丝内衣,又想起裴淮兰皱着眉嘱咐自己保密的画面,顿时变得沉默起来。
他说不出含糊其辞或者否认的话,也不能违背承诺出卖自己的亲哥哥,只好用沉默掩饰心虚。
但裴太太何其精明,她只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而后道:“…我知道了。”
“他真是越活越小了,这么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我教他吗?!”
“…还有你,什么时候了还天天泡在外面,这像什么话!昨天你小姨给我打电话,他们下午会来做客,你马上给我回家…听见了就说句话!”
裴明朗知道自己不能再敷衍了事了,再拖下去裴太太估计会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发起大火,于是保证即刻回家。
又是一番好言好语哄完,电话挂断后裴明朗长舒一口气,缓缓踱步走到方见时的房门前,用手背敲了敲门,语气里颇多不舍:
“见时哥,我要回家一趟,等过两三天,开工了应该就能回来了。”
许久都没人应答。
裴明朗疑惑地又敲了敲,“哥,你在吗?”
奇怪,他明明是亲眼看着方见时走进卧室门的啊,怎么没人应声呢?
裴明朗想着想着,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又浮现出方才鬼使神差下对方见时的一番真情陈述。
他说的时候其实还不觉得有什么,虽说是一时心潮的产物,可盯着眼前人琥珀色的眼眸时,裴明朗就不由自主地想要让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都为他点缀。
现在回想,才觉得整个人掉进了又稠又腻的蜂蜜里,齁得直叫人心发慌,害臊得不行。
正当裴明朗神游天外、脸色通红之际,门猝不及防由内打开。方见时单手抱着小狗依靠在门边,脸色也是一片绯红,如若晚霞久久不散:
“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
说完,他微微低垂着眼睛,用手抚摸小狗的小脑袋,力气很轻。
从裴明朗的视角看过去,低头俯视时只能看到他白皙流畅的侧脸和浓密的睫毛。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阵热烈的视线,那眼睫微微震颤,显出几分羞涩的意味来。
裴明朗的心像是被灌进了丰满醇厚的酒,这让他明白,至少这场一时兴起的酒局,醉的不止自己一人。
于是他微微俯下身,在方见时的脸颊处留下一个很轻的吻:
“我会想你的,还有它。”
白色毛茸茸的幼犬,窝在男人的手臂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浑然不知这句想念里,也把自己包括了进去。
——
裴淮兰决定回国这件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对母亲妻子都未曾告知一声,他便联系了最快的国际私人航班深夜飞回了A市。等落了地踏出飞机的那一刻,他的第一感受却是冷。
冷到感觉风里含了刀片,无情地在脸上刮,裴淮兰这才发现他什么都没带,身上穿着的是庄善信给他搭的一套灰色休闲服,因为匆忙赶路,衣领处是歪歪扭扭的褶皱,看上去很是狼狈。
那是很薄的一件外衣,内里是羊驼绒的,当初还是庄善信在ShoppingMall的男士专区里逛了半天,觉得这种深沉忧郁的灰色最衬他才决定买下来。
其实早在他们还未结婚前,她就喜欢给裴淮兰买许多东西。上万的领带她眼也不眨就送了,还常常在裴淮兰工作时间送来亲手做的点心。
尽管对于裴淮兰而言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也亲口告诉过她,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影响彼此即将结婚的事实。
但庄善信就是不肯放弃这种无趣的行为,依然孜孜不倦地给他添置一些完全用不上的东西。
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爱惨了自己。但在裴淮兰眼里,这个女人虚伪到了极致——
从年幼时庄善信偷看自己的赤裸眼神开始,一个完全由她自己想象的、完美的裴淮兰就此一点一点诞生。
她将少年爱慕的美好幻想强行加注在这个借用了自己外貌的空壳上,自以为是地编就它的喜好,它的性格以及它的一切。
所以庄善信买了衬他的灰色衣物,送给他不加糖的白开水点心和带着斑纹的丑陋领带,只因为她觉得幻想中的裴淮兰会喜欢。
但真正的裴淮兰不喜欢这些东西。
真正的他喜欢加糖的马卡龙蛋糕,喜欢巧克力棒,喜欢带有甜味的食物。
就如同真正的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灰色。因为方见时不喜欢灰色,他的宝贝说过灰色是一种很绝望的颜色。
“它既不像黑色那样纯粹,也不如棕色那般淳朴。是给一点施舍的光线,然后猝不及防收回,是交织了黑暗与光明的矛盾体。”
那时他说:“我感觉你就像是这样的矛盾体,有时冷有时热的,我很害怕。”
裴淮兰听了,不可置否,“既然讨厌这样的矛盾体,那你也讨厌我吗?”
方见时的表现如他预料到的那般,匆忙摇头,生怕了自己误会。但还没等裴淮兰笑意染上唇角,就冷不丁听见他说:
“不过如果你做了让我很讨厌的事,我就算再舍不得,也会和你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