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煅没再试图联系孙卯。以孙卯的脾性，他知道无意义。
所里依旧忙碌，只有大刘随口问了一句孙卯的情况。
“还好。”唐煅也简单回应了一句。
“嗯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大刘客套了一句。
这就是所有。
各有各的日子。
“谁都不怪。”
唐煅想起了孙卯在讲述自己身世时说的这句话。
没有责备抱怨，只是心逐渐凉下来了。
冻僵了，也就不想多余的了。
所里的气氛也很好。这是第二次大捷了。第一次端了一条街的红灯区，第二次拽出个地下涉黄交易暗网。
“这件事谁都不能抢功，努力都是你做的，从摸排现场到发现问题，到埋线到收网，你是绝对的功臣，我已经向上面一五一十汇报了，就等着升迁吧。”大刘冲着唐煅竖大拇指。
唐煅笑了笑也认下了这功劳。就看上面定多高的奖励了。
说实际点，功劳越显着，表彰越大，奖励越高，他能给孙卯争取到的福利也就越多。资金上的补助、一份正经的工作、生活困难的解决、甚至连春姐和妮子的安置都是有肯能的。
这样他才有脸去联系孙卯。
再说远些，如果自己能有更好的发展，无论是物质上还是事业上，就能多给孙卯、以及像孙卯这样的人多带去一些庇护，黑夜点不亮，起码暖一些。
很多事情，他一个小派出所的小民警实在太无能为力了。稍稍起些风浪，他谁都扶不住也救不起。
“你年轻，专业也好学历也好，早就知道挡不住你的事业高升，能在咱们这小地方工作一阵儿，带着咱们也立点功创点业绩，已经很不错了，但小庙供不了大佛，你飞得越高，咱们越替你高兴，这也算是你的娘家啊哈哈。“
大刘开了个玩笑。
娘家…
唐煅眼前忽然一黑，耳朵里一阵耳鸣。
他向后倒去。
再清醒的时候，大伙正围着他张罗着叫急救。
“不用。“唐煅摆摆手。”这就没事儿了，没睡好而已。“
他使劲儿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子，在同事七手八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你这两天忙啥呢，看你下班了也不回宿舍，成天屋里都黑着灯。“有同宿舍楼的同事问他。
“嗯。有点儿事儿，家里的事儿。“唐煅没多解释。
“还有你这连着有一阵了吧，成天见你吃饭都是那一块钱俩的馒头，土豆丝儿豆腐这素菜，咋了这是要攒钱娶媳妇儿呢？娶媳妇儿也不能这么个省法啊，身体垮了媳妇儿娶了也没用啊。“有同事半打趣半劝。
唐煅知道是好意，点点头笑道：“血脂高，大夫让吃素。“
“呀那你是高血脂引起的头晕？这可不能忽视了。还这么年轻。”这可到了大刘的专业范围了，成了家的中年男人难免三高，他絮絮叨叨地教育起来，从什么饮食均衡到增强锻炼，再到什么规律作息。
唐煅一律点头应下。
本来该唐煅值班，大刘主动跟他换了，到了晚上七点就让他回去歇着了。
“明儿让你嫂子给你包点绞股蓝茶我给你带来，清血脂最有效，你天天喝。”他还不忘叮嘱唐煅。
“好。“唐煅笑了笑。派出所里的各种茶叶基本都是大刘带来的，补气的补血的壮阳的固本的，以前他让唐煅喝唐煅总是没好气儿地怼他。
“呦你这……“唐煅这忽然的好态度让大刘还有点不适应。不过想想唐煅最近是变了些，究竟哪儿变了好像又说不清处。
大刘把他归结为“沉稳了“。
“好，是个建功立业的材料。“大刘点点头赞叹。
上面对这案子挺重视，来所里走访调查了两次，唐煅作为当事人还被要求回避了。
他也乐得清闲。只是上面越重视各种手续流程就越复杂，最终的立功受奖环节迟迟不到来。大刘还安慰他，说是如果组内奖励当天就完事儿，所内奖励得三五天的，再往上更久，越久说明功勋越卓着。
好。那就能为孙卯争取到更多。好事多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唐煅这样劝自己耐心。
只是日子越久，他心中越是不安。警校毕业分配被人背地里摆一道的经历让他总是对所有即将到来的好事存保留态度，哪怕是自己靠着一点一滴的努力、实打实的付出积累争取来的。
让他不安的还有孙卯无声无息的离开。那是唐煅心里一块无法言明的亏欠。好像谁都没有做错，他也无从抱怨，可后果赫然摆在那里，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等着这个立功受奖的机会，或许把孙卯往这边拽一拽，和他们走上同一条路，两边便能不再那么对立，不必非要再你进我退。
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孙卯，背负着形形色色和孙卯类似的经历，这是他的力所不能及，做不到更是想不到如何才能帮助他们。仅就帮孙卯这一个，已经是那么难。
这是一个他从未关注过的群体。在遇到孙卯之前，这些人在他的人生观中统统被划分为“黑暗的一面”，他所从事的职业有责任有义务消灭这一面。
和孙卯经历过种种之后，他又觉得警察的责任与义务是帮助这样的人群。可他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产生的后果，与他现在对这职业的理解又相去甚远。
只站在光明中多好啊。心无杂念。唐煅回想起警校时期的自己。
可杂念一起，便再也无法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