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警校没补贴,他是个小地方来的穷小子,靠着年迈的爷爷奶奶拉扯大,他很知道钱来的不容易,头半年没拿到奖学金之前过得一直紧巴巴的,食堂里啥便宜吃啥。
那时候汪昭炜刚看上他,死缠烂打追得紧,他追人的方式也很典型富二代通病,贱嗖嗖的自以为是的招惹。
“呀,不见肉腥啊?咋?荤的不行?身子弱消化不了?”汪昭炜话里有话地挑衅他。
“来,我这有虾,吃俩补补。”
唐煅不搭理他他还继续撩骚。
“羊肉来点吧?我请你,葱爆羊肉补肾,看你那成天冷个脸无欲无求的样子应该就是肾不行。“他是激唐煅来着,想让唐煅上了他证明证明,谁让唐煅成天对他的追求无动于衷。
可唐煅实在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冲着汪昭炜招招手,示意有悄悄话说。汪昭炜屁颠屁颠儿地献上耳朵。
“我没肾,割了卖钱了,钱花完了,现在是既没肾也没钱。离老子远点儿。“
说完他转身就走,剩下汪昭炜一个人石化了一样依旧歪个脖子僵在那里保持着侧耳倾听的造型。
时间过得真快,那些往事变得陈旧不堪。
那时的唐煅心里有火焰,照亮他贫瘠的路途,让他从不在意那些物质。
此时他依旧不在意。只是那团火早已熄灭,让他选择继续如此前行的,是身边孙卯这样的底层人,他便知道了,这样荒凉的道路其实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从头一天晚上出来执行任务,到把孙卯紧急送医,再陪床一夜到今天早晨,唐煅粒米未进。高强度的工作又让他的消耗很大,抱着那俩馒头他肚子里响个不停,也是怕孙卯看到自己干啃馒头,唐煅从食堂到病房的路上就把俩馒头塞进了肚子里。
真他娘的香。新蒸出来的馒头在饿的时候吃简直赛烤肉。他砸吧砸吧嘴儿打了个嗝儿很满意。
有点儿噎,进屋前他在水龙头接了捧凉水咽了下去。
这下算是顺了。
他拎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然后皱眉愣住了。
孙卯的床是空的,被子都叠好了,床头的药也不见了,像是没人住过一样。
唐煅退了两步在病房门口又确认了一遍房号。
没问题啊。
再看房间里面,还是没人。
“护士这儿住的病人呢?“唐煅拉住个走廊上的护士就问。
护士瞟了一眼床号。“走了,刚走十几分钟吧。”
“走了?”唐煅惊讶。“去哪儿了?”
“办出院手续了。”护士说。
“出……”唐煅像是突然哽住了,脑子里空白了一下。
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又是一万个问题,不知从何问起。
“他那个病情,能出院吗?不是安排住院了吗?”他慌里慌张地抓出个问题就问。
“也不是啥太大的病,主要就是养着,他说他自己负责,具体情况得问医生,应该是他的主治大夫允许了,我只把他带到医生办公室了。”护士很平静地陈述,一脸的见怪不怪。
的确,医院里什么人都有,重病不治坚持出院的,小病也想多躺几天的,没钱治不起便不治了的,有事儿急着回家不顾自己身体情况的,躲清闲赖着不走的,讹人住下就不离开的。形形色色,他们早就见惯了。
“那……”唐煅急得结巴。“那你们怎么不事先告知我呢?怎么不征询我的意见呢?”
“你?”护士皱眉扫了唐煅一眼。“他说你们不是一起的啊。”
唐煅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一起的。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比吵闹一万句,哭泣一万次都有力量。
孙卯总是这样的。他看上去很顺从,可骨子里有种犟牛似的东西。
唐煅给孙卯拨电话。关机。
打了十次还是关机。
就像是孙卯拨给春姐和妮子时一样。
没有割席断交、割袍断义的仪式。没有风雨夜里慷慨陈词从此分道扬镳的气氛。也没有黑白两道水火不容的壮烈。但决绝之意已然入骨。
真正的离开,都是在转头的一瞬间,无声无息发生的。
唐煅想起了他参与过的对自杀者的营救行动。那些喧闹吵嚷的,多半都活了下来,而那些不言不语的,多半都没救下来。
还有那些在暴力伤害事件中受伤、被他们送往急诊的人们,安静的往往比哭喊的更可怕。
顺着脊背生出了一股凉意。很多年了,让唐煅害怕的事情几乎没有了。而今天,他又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能在黑暗里存活的生命,看起来卑微又易碎,可往往比他想象的更顽强更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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