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漫长的适应后，孙卯终于艰难且羞涩地接受了这个新的称呼。
在唐煅的耐心耗尽怒气爆发之前。
他一直沉默地盯着孙卯，就要看看到底是他倔得久迟钝得久还是自己活得久，非要等到孙卯对“哥”这个称呼做出一个反应才罢休。
“晚饭......吃……泡面吧……“
虽然是很轻声的一句，比起回答问题其实更多带有试探的性质，但唐煅的火气还是消下去了不少。
“我下楼买饭吧。“他说。“你以后也尽量少用这个地址点外卖。多留意一些总是好的，也是为了你自己。”
唐煅边交代边换鞋。
身后的孙卯也没什么声音。
“你有什么忌口，哥？”唐煅扭头问。他必须让孙卯迅速适应这个称呼，最好是从内心深处承认这种关系。
这次虽然依旧迟缓，但孙卯还是回应了。
“啥都能吃……”他红着脸说。
唐煅关门出去了。
他出去得挺久，再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有四盒盒饭，另一只手有个纸袋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嚯！这……“唐煅拎着东西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刚才还尘土味儿很重的出租屋，这会子干净了不少，桌子擦了，窗户也打开通风了，孙卯在撅着屁股拖地，已经拖了大半，门厅处还没干透，水渍若隐若现。
“进来进来！“孙卯看见僵在原地的唐煅赶忙迎上去，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放在桌上，又低头给他摆拖鞋。“地拖了就是为了让人踩着舒坦，你只管进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换！”唐煅弯腰试图阻止孙卯。孙卯的手已经搭在了唐煅的鞋面上，想要给他解鞋带。
孙卯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但起身之前又忽然回过神儿似的拽着自己的袖口迅速在唐煅鞋面上抹了两下。
“手上有点水……涮了拖把也没洗手，给你抹脏了……”
“没那事儿。”唐煅大咧咧地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鞋帮就把鞋子从脚上甩掉了。“我这都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没啥干净脏的。”
唐煅说的是实话。他是小地方来的，爹妈都死得早，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俩老人也没啥挣钱的体力，他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街坊邻居同村人送的，是人家穿小了剩下的。偶尔在赶集的时候买小摊儿上十几块钱的新衣服，还散发着浓浓的劣质染料味儿，也已经觉得是奢侈。
后来他干脆拒绝买新衣服了，集上便宜的也不买。穿新衣服弄脏了弄破了还得挨骂，唐煅又是个匪的，从小打架翻墙滚泥潭都是家常便饭，穿个新衣服跟戴个枷锁在身上似的，还不如旧的舒服。
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下来了。上警校的时候汪昭炜给他买过两身贵的，第一次唐煅没说啥，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以后别破费，可汪昭炜没放在心上，第二次又买了更贵的，被唐煅丝毫不给面儿地当场拉到商场给退了。
“那里面是盒饭，两盒菜两盒米饭。“唐煅指着桌上的塑料袋，边说边往厕所去洗手。”路边小馆子买的，没啥好菜，不过菜都不一样，我每样要了点，你看你爱吃哪一份儿吧。“
“好的，我平时吃的也都是路边摊，有啥吃啥，没啥爱吃不爱吃的。谢了，小唐。“
刚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的唐煅愣了一下。然后他马上就笑了。
嚯，这是打扫了个卫生顺便把脑子也打扫清楚了。
“孺子可教。“他指着孙卯打趣。水还从他的指尖往下滴答。
“没大没小。不许跟你哥这么说话。小唐！”孙卯说着还隔空点了点唐煅的脑门。
唐煅开大水龙头掬起一捧水就冲着他泼了过去。
“你还入戏快得很！嗯？刚才看着傻咧咧的，这会子人精一样占我便宜！”
孙卯捂着脸转身就躲，唐煅又撩起捧水追着他跑。
“哪有这样的弟弟！欺负你哥年纪大腿脚不如你吗？！”孙卯被唐煅浇了一脑袋水，又被按住脖子往上抹湿漉漉的手，笑得孙卯是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喊肚子疼。
他还是那一身离开发廊时的女装，但在屋里干活热了之后就把毛茸茸的长衫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很中性，男女皆宜，下身的长裙也因为拖地不方便而掀起，裙摆绑在腰间，露出被黑色袜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倒像是平时锻炼常见的行头，紧身裤外套个大短裤。
这身装束让唐煅也放松了下来，没了和女人相处时的膈应与生疏，倒成了在警校时和同学们嬉闹的模样。
唐煅在他身上擦手，往他脖子里甩水，孙卯就边笑边躲，俩人一路从门厅地板上闹到了餐桌边。
孙卯身段还是软，几次眼瞅着就要一轱辘拧出唐煅的压制了，唐煅也觉得这人泥鳅似的滑溜抓不住，差点儿就脱了手。
警校训练时的劲儿上来了。
“嗯？你还跑！就没我抓不住的人！“唐煅一手掐住孙卯的手腕向后一拧，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就把他反身按在了餐桌上。
孙卯趴在桌上笑到肚子疼。哎呦哎呦地哼哼。
“当哥哥的没个正形，端庄宽容一点，给弟弟做个榜样！”唐煅也低头凑近了他开玩笑。手上的劲儿也松了点。
恰碰上孙卯扭头求饶。
“好好好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