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像往常一样,锡尔法天不亮就醒来了。
睁眼看见陌生的床帷,他恍惚了一下,从床上腾地坐起来,身边的被子拱了两下,从里面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啊,怎么啦……”
利弗也爬起来,叫了他一声。锡尔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利弗——黑发凌乱,睡袍皱而松散,好像刚出壳的小崽子一样睁不开眼睛。其实龙从来没见过同族的幼崽,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锡尔法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按回被窝里,随手掖了下被子:“你还能再睡会儿,殿下。”
他起床,赤脚在地毯上走,去喝了一点壶里隔夜的冷水。
王子的寝室很大,规格只比国王差一点,但是他的院子里没有水井,想洗澡都是差用人从外面打水来。锡尔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使唤得动王子的仆人,要他主动去和陌生人交涉也很困难。
肚子有点饿了。平常这时候他都全心全意地等饭,等不及了就煎个蛋吃,可是昨天的蛋还在国王那里;王子的床下也并没有藏着一篮用布盖着的龙蛋。
说到底,我今天真的能有早饭吃吗?
龙踱来踱去,有点焦虑。早已习惯的生活日常被打破了,埃瑞琉斯一声不吭就把他扔到了王子这里来,却没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锡尔法没有自己安排生活的概念。
在他还是龙的时候,生活非常单调,在捕食和睡觉之外的任何事都充满随机性。有时候他能逮住过路的人来给他演奏乐器打发时间,不过要听见那么小的声音,他就得把头低下去,一不留神就把人给压扁了。
后来他被法师变成人形,辗转卖到角斗场去,不是上台决斗就是被抬去医生的帐篷里包扎好再关进笼子,也不需要他自己考虑什么事情。
还好,他的困惑也没有持续太久。朝阳初升,有仆人奉命来王子这里找他,说埃瑞琉斯请他一起用早餐。锡尔法对所有随机发生的事情都接受良好,并不觉得这种临时邀约很不礼貌,进屋看了王子一眼,利弗还睡着,于是他骑上马就走了。
在国王陛下的私人餐厅里,锡尔法和埃瑞琉斯三世相对而坐。
金发的国王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平静从容,仆人为他将火腿片下来,纸一样薄的熏火腿配起泡酒再合适不过了。
“昨晚过得如何?”埃瑞琉斯问他。
“唔……嗯,还可以。”
锡尔法被他如常的态度迷惑了,感觉好像今天早上他是被从自己的小院叫来的一样。难不成昨晚在昏睡中被送到王子的床上去是一场幻觉吗?
“我听人说,昨晚你和利弗过了夜,甚至没有多要一床被子,”埃瑞琉斯招招手,命仆人给锡尔法续上葡萄汁,“利弗的睡相还好吗,晚上有没有因为头痛闹脾气?”
“嗯,后来他吃了药了……不是,等等——”
埃瑞琉斯朝锡尔法笑了一下,对仆人耳语几句,然后仆从很快为锡尔法端上一只金边的陶瓷盘子,只不过上面盛着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系着绸带的丝绒礼盒。
国王陛下有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无视别人说的所有话,让对面坐着的人只讨论由他提出的话题。锡尔法被突然送到眼前的东西打了个岔,就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他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大约十盎司的金蛋,无论大小还是重量,都和龙蛋差不多,只不过这是实心而且纯金制的。
锡尔法的瞳孔感兴趣地收紧,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把金蛋捧在手里掂了掂。
“你把蛋落在我这儿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不知怎么已经破了,请允许我赔你一枚,”埃瑞琉斯说,“另外,感谢你照顾利弗。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锡尔法收到礼物很高兴,接着,国王陛下又和他谈起一些琐事,龙自然而然地把话接下去,昨晚的一切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早餐后,龙去训练场等待利弗,王子殿下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见到锡尔法,向他屈身行礼:“日安,锡尔法先生。”
锡尔法也回以一礼:“日安,殿下。您的头还痛吗?”
王子殿下的脸色阴沉了一瞬间,然后他笑起来,说:“昨夜让您见笑了,咱们还是把这件事忘了吧。”
利弗好像很忌讳提起他的病和药,虽然锡尔法觉得他吃了药之后温顺的样子要比现在可爱多了,但不得不说,让一个尖锐凶狠的人突然变得柔顺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可怕。
有一些草药在敷上之后有麻痹的效果,伤口的肌肉不再痉挛,就更容易愈合,也许王子用的药的原理差不多也是这样。感官麻木之后,疼痛就不再难捱,作为代价,反应力同样会变得迟钝,这种迟钝有时候可能致命。
锡尔法也非常厌恶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在这方面,他意外地能够理解利弗。
于是银龙点点头,不再追问,摆出预备的架势。
“殿下,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