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进那栋老旧的矮楼时，宋延霆有些感慨，但很快收了心思，薄唇抿成一条沉着的直线，款步上楼。
走到第四层，恰好有人下来，宋延霆目不斜视地从内侧让开，那人却停在阶梯上，迟疑地叫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抬头一看，那个笑容和气的男人正往自己身后指，是夏时予房间的方向。
宋延霆神色松动，沉默地点点头。能在这里碰到，大概是夏时予关系不错的同学，从夏时予那里预先知道了有人要过来，宋延霆顺口问道，“他还在忙吗？”
“不忙，你来得正是时候。”男人自来熟地走过来，在他脸上扫了几眼，眼底逐渐浮现出笃定，仿佛认出了他是谁，“他现在，很需要你的鼓励。”
“发生什么事了？”宋延霆心头一沉。这是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确切听到夏时予有麻烦的消息，虽然是从别人口中。而且听话面意思，这人似乎知道不少内情，连夏时予和他的纠葛都有所了解。
那这人和夏时予又是什么关系？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夏时予高中时期的学长，比他高一届……”就像猜到宋延霆的想法般，男人简短地道。
向真瞄着宋延霆的脸，仔仔细细地将轮廓与他不久前曾揭开的画布对上，心中了然。
难怪这次他还没有说话，夏时予就乖乖来开门了，原来是错把他当成了赴约的人。
要不是凑巧撞上同一个时间，夏时予肯定会先谨慎地从猫眼检查一遍，然后才在他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地让他进去。
也多亏了夏时予对于来客的信任，并没有及时藏好自己工作的痕迹，以至于他只是多看了一眼桌台上炭笔的痕迹，就顺藤摸瓜发现了夏时予的秘密。
骗骗别人还行，但他对画纸何其了解，凭借日光蒙出的凹凸不平的阴影就知道，那张碌碌无奇的室内设计图下方，应该垫了别的东西。
一边说着再也不画画了，一边又在勾勒室内布局的时候，忍不住走神画下了这个人的模样么？
他就知道，彻底放下没那么容易。夏时予学画学得早，加起来的年限甚至比他还长，涂涂画画已经变成一种本能的情绪表达方式，再强的理性也难以遏止。
既然如此，再推夏时予一把，让小火苗变成雄雄烈焰吧。有宋延霆这个软肋在，夏时予的创作里最优秀那部分，迟早会来到他的手里。
向真有点想笑，抵拳咳嗽着掩过去，然后迅速垮下脸，痛心疾首地告诉宋延霆夏时予曾经多么天赋异禀，现在准备转行的做法多么错误。
“……这是他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宋延霆垂下眼睑道。事实上，他不是没试过，只是他的介入并没有用。
向真忽然恳切地看过来，“他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
“什么？”
“我这个学弟，有时候特别倔，如果和他硬碰硬，他宁愿自己撞得粉身碎骨也不肯服软，”向真看了眼夏时予未完全合拢的房门，转头对宋延霆道，“所以我和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但是你不一样，你们的关系，嗯……？”
向真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宋延霆坦坦荡荡地迎过去，向真继续说，“我在画展见过你们，当时太匆忙，没过来打招呼。你在他身边，能看出他逛展子的状态和别人不一样吧？但是我今天过来看他，问他毕设准备得怎么样了，发现他把精力全用在了室内设计图上。”
宋延霆眯了眯眼。
“不过，”向真压低声音，倾吐秘密般说道，“他也知道，那种工业化图纸几乎没有创作价值，难免还是会想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重音落在最后几个字上，向真视线灼灼盯着他，瞬间，宋延霆想到了夏时予在素材本上画过的，他自己的脸。
他没见过这位自称学长的人，对方却能认出他，是因为夏时予又偷偷画了他？
不管怎样，看来夏时予还没透露他们已经分道扬镳的事，是个不错的迹象。
向真见宋延霆恍然，伸手按在他肩膀，托付似的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他很容易心软，只要你对他稍微好点，他会领情的。”
听了这么多，宋延霆的疑问还没消，“他想放弃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我需要知道这个。”
向真没想到在这种煽动下宋延霆还能理智地分析，微微一愣。
让夏时予彻底下定决心的，不就是面前这个一脸审慎的男人吗？夏时予怕他把以前的照片抖落到宋延霆那里，终结自己的美梦，宁愿以转行为代价将他排除出未来的生活。
但可惜的是，他同样可以引导宋延霆把夏时予带回原定的轨道。
“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总是说自己水平下降，”向真叹息着说，“他以前的作品的确更有灵气，可我觉得，只要他能坚持下去，未来的境界一定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看他能不能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了。”
这倒是和夏时予的说法一致，宋延霆信了七分，无声颔首。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向真临走前特地补充了一句，“小学弟自尊心很强，不要告诉他我和你说了这些，否则他生我的气，又要开始不接电话了。”
宋延霆一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没时间多想，先上楼找夏时予，象征性敲敲门，等了十几秒没有应答，直接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