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后门出来,嘈杂的音乐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门后只剩模糊的嗡嗡震动,夏时予吸进一口冷清的空气,准备歇几分钟再回去,旁边冷不防传来磁性的男声。
“玩够了?”
银色的金属表盘上闪过银光,宋延霆拧动手腕,摁灭了指间夹着的薄荷烟。白烟在暖灯下升起,晕开了他略显凌厉的脸庞。
灭烟缸内,堆着数量相当可观的同型号烟蒂,也不知道单纯是为了提神还是愁的。在忙得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夏时予也没见他抽烟抽得这么厉害。
刚才他本能地推开想过来帮他顺气的宋延霆,对方只是稍愣,然后识趣地收了手,在洗手台旁注视着他。
洗了把脸,恶心感渐渐消了。用力眨眨眼,水滴从睫毛上落下,视野恢复清晰,忽然,夏时予从镜子里见到,宋延霆身后,那个和宋延霆说说笑笑的人也跟了过来看热闹。
一脸吃惊的样子,嘴巴都张成了o形。
他突然火气上涌,直接对欲言又止的宋延霆说了句“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
可能这话太伤人,宋延霆阴着脸走了。没想到,只是找了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等着。现在是他自己先撞上来,倒不好再不理不睬的。
目光移开,夏时予淡淡道,“在这里抽烟比你家阳台更有氛围?”
宋延霆的脸上完全没有默默抽完半包烟后应有的颓丧,甚至看起来相当平静。
用一种深沉的眼神锁着他,仿佛捕猎前谨慎观察猎物的掠食者。
“或许吧。”宋延霆没较真地答,见夏时予望向门口,皱眉问,“还要跳?不累么?”
夏时予头脑昏胀,其实也不太想动了,但宋延霆这么问了,他就想回呛。
“怎么不跳?那么多人等着我热场子呢。宋律师看表演的时候不也交到新朋友了,应该鼓励我回去才对。”
宋延霆对他的阴阳怪气无动于衷,反而坦率承认,“新朋友?你是说江江?”
“……”
蓦地,夏时予的心尖涌上一股酸涩。
“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他确实不错。”宋延霆还在说。
夏时予垂下的手掌悄悄握紧,很想扭头就走。可一方面他还是担心宋延霆被人哄骗了,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自己曾经那么努力都没给宋延霆留下“不错”的印象,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夏时予顺势问道,“他和你聊了什么,就让你觉得不错?”
宋延霆微微勾唇,“他说你的舞跳得很好,我认为他的眼光不错,所以和他多说了几句。”
……那两人在台下聊得火热,竟然是在夸他?
“那——酒呢?”
他分明看见宋延霆接过了对方的酒杯,这个动作太暧昧,他没办法不多想。
夏时予话都没说全,宋延霆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酒杯是我问他借来的道具,我没动过,只是想测试一下,某个人是不是真的不想看见我。”结果发现,某人一眼都没少看。
又被拆了台,夏时予抿唇,故意冷冰冰地岔开话题,“我要走了,你玩得开心。”
不是回酒吧。他现在的状态再上台已经有点勉强,被宋延霆搅乱了思绪后,光是走在路上都觉得累,还是直接回家吧。
见夏时予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追问,宋延霆也有些恼火,不悦地扬起眉毛,“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能玩得开心?”
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是夏时予,想让他知难而退的也是夏时予,对他生气吃醋的还是夏时予……就算宋延霆来之前不抱希望,现在也忍不住揣测起夏时予的心思。
除了仇人报复、身患重病这类狗血事件,他实在找不到第三种能合理解释夏时予行为矛盾的原因。但无论夏时予准备怎样搪塞他,他都只会相信亲眼看到的——夏时予根本不像自己宣称那么洒脱。
他烦躁地松了领带,夏时予却像突然想到什么般停下脚步,提醒他,“谁来这里不是为了开心?要是你找不到乐趣,说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有,你走错方向了。”
“没走错,我先送你回学校。”宋延霆不置可否,理所当然地道。
夏时予微微皱眉。不能再让宋延霆没边界地试探自己了。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要回学校。”
他急中生智,挥手拦下一辆的士,在宋延霆惊愕的表情中拉开车门。
很难说宋延霆会不会用定位追踪他,为了做出有人约他的真实效果,他得找个看得过去的酒店入住,再在天亮的时候赶回学校。这样的话,今晚又睡不了多久了。
“够了。”宋延霆不顾司机奇怪的眼神,将夏时予拽回来,低低道,“祁旭明天要带你去现场勘察,让你在学校等他,现在你跟我说,你的娱乐活动还没完?”
夏时予身形微顿。他的确可以继续胡说八道,就算宋延霆不信,把对方气得闭麦还是很简单的,但他就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一个谎言连着一个谎言,可以编成一张结实的网,他原本只想用这张网把自己盖牢,但宋延霆却顺着线头被拉扯进来,和他越绑越紧。
这不是他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