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那些沉重的情绪似乎变成了飘向天空的气球，哗啦啦一下从他的胸腔散开。
“你把花放在车里，快点过来！”
发完消息，夏时予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眼睛，于是他清晰地看见瞳孔深处翻涌着的情绪。
开心、羞赧、想念、期待和担忧全都融在一起，但害怕失去的恐惧却压倒了一切，成为他眼中最浓烈的底色。
他移开目光的速度比放下手机还快。
画展被划为三个分馆，夏时予挑了个人最少的踱步进去，想把最后等待的时间打发掉。
扫了眼门口的作品，夏时予在心里嘀咕这里人少果然是有原因的：一来就放抽象画，游客最多拍张照就走了，不像在风景画前，内行外行都能评论几嘴。
他倒是很喜欢摆在外层的那几幅小尺寸抽象画，有种奇异的和谐感，不过很难向宋延霆描述其中的妙处，夏时予顺着展览布局继续探索，发现后面的画风逐渐变了，开始介于抽象与写实之间，起码留下了供人解读的余地。
夏时予忽然庆幸宋延霆带他来的是画展，若是碰上一些奇怪的装置艺术，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带宋延霆一起欣赏。
记得前几年就有个艺术家，用封箱胶带把一只平平无奇的香蕉贴在墙上作为展品，这套设计售价高达几十万，因此被新闻报道了好几轮，而普通人对此的第一感受更有可能是：艺术圈要完蛋了。
行走间他已经记下了好几幅易懂的画作，其他游人显然没这么好的兴致，仓促看过就离开，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
看了一轮，夏时予发现展出区域是按作者区分的，而且位置越靠前，说明作品得到外界的评价越高。
不紧不慢地转到下一个作者的展区，暗自希望是一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佳作，然而夏时予刚走过去就呆住了，随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像凝结了一样骤然冷却。
素白的画框里禁锢着无比灵动的彩色，它们在暗黑的背景下显得异常鲜活，用泼溅般的效果巧妙地勾出一张男性的脸。
这是他在十几岁时最擅长的风格。
这是他的画。
而画框旁的标签明明白白写着：作者，向真。
巨大的冲击甚至令夏时予后退了一步，他死死掐着掌心，勉强站稳。
不奇怪。向真年少成名，参加联展只是寻常事，他怎么会想不到。
可是向真有那么多作品，为什么还要用它来参展！
这幅画早就脱离了控制，是他屈辱的证明，如今竟然要挂在众人瞩目的厅堂，让他不堪的过往被人反复观摩！
夏时予目眦欲裂，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手指抓上了画框。
巡视的工作人员从门口看见他的动作，疾步过来，厉声制止，“请文明观展，不要触碰作品！”
呵斥声没让夏时予放手，却引来额外的注意，有个人缓步来到夏时予身后，挥手示意工作人员先离开，而对方竟然也照做了。
那人静默地端详着夏时予的背影，在他努力克制情绪，按住眼眶时温声开口，“给你写的信，你从来不回，现在怎么有兴趣来我的画展了？”
轰！
仿佛又有一道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开。
无论再过多少年，夏时予都不可能忘掉这个声音，它出现在每一个让他汗湿惊醒的噩梦里，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见夏时予无动于衷般杵在原地，向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久没见，不打个招呼吗？”
夏时予条件反射一抖，踉跄着撞到墙面，放在浅口衣袋里的手机摔出来，屏幕朝上地躺在石膏白的地板上。
他避无可避，缓缓转身面对向真，胸腔剧烈起伏着，如同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向……”夏时予闭了闭眼，艰难开口。
“嘘——”
向真微笑着朝夏时予倾身，语调优雅地吐出几个字，只有夏时予能听到。
“上次见面，你跪在我跟前的时候，我告诉过你要怎么叫。”
夏时予双眼无神地望着他，心脏一缩一缩地疼起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向真正身拉开两人的距离，观察起夏时予线条优美的脸庞，发现比高中时期还要好看。他顿了顿，咧嘴笑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才过三年，就不记得了？”
“向真。”夏时予没有屈服，几乎抽取了身体的所有力量说出这句话，“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单膝蹲下去捡手机，向真跟着弯下腰，只为让他把话听得更清楚。
“看来你已经忘了我们在学校的情谊了。那我更要和你叙叙旧才行，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去咖啡厅吧。”
夏时予不相信向真还能在公众场所对他干什么，忍着恶心回答道，“我哪儿也不去。”
起身时，手机屏幕上恰好弹出消息：“我到了，你在哪个展馆？”
夏时予心头猛跳，想遮掩已经晚了，向真收回目光时冲他玩味地笑了笑，“哦，你有约了。上大学新交了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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