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浮雕石墙下，小男孩正伸手触摸雕像凹凸不平的冰凉表面，却被母亲猛地拽离，往反方向走，“别玩了，妈妈给你买了门票，我们现在就进去看画，在里面可不能乱摸，知道吗？”
检票队伍寥寥几人，均是咬牙从二道贩子那儿收的高价票，不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因为人们在艺术场所惯有的拘谨，他们的脸色谈不上从容。
手机振动两下，屏幕亮起，不用看就知道是条肯定的答复，夏时予垂眸一看，眼角眉梢都带上愉快。
宋延霆：“嗯，现在风大，你先进去避一避。”
夏时予低头打字，悠然走向检票口，“开车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回消息吗？”
这次宋延霆没有立即回复，估计看路标呢。
半分钟后，聊天框刷新：“没开车。”
那是已经到了？输入栏的字没打完，他就看见第二条消息。
“等我一下，现在忙不过来。”
夏时予脸上的笑容倏然消逝，嘴唇无意识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删掉原来的话，干瘪地追问了一句，“你还在律所？”
律所和美术馆直线距离只有十几公里，但两者之间根本没有直路能走，弯弯绕绕下来就远了，宋延霆立刻动身也赶不及。
对方一定知道什么时刻必须出发，最有可能的是律所突然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这种情况下宋延霆确实顾不上他。
夏时予静静注视着屏幕。没有显示正在输入，也没有其他说明，看来宋延霆正在解决比约会迟到更要紧的问题，而他除了等待好像也不能干什么。
这时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脚步匆匆地越过他，先一步排在队伍末尾。
小男孩被拖过去时还在不住挣扎，大嚷大叫，蹦跳抗议，尖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心里装着事的时候，外界的刺激就像被什么滤过，传过来也只剩缓和的余波，夏时予迟缓地被噪音拉出思绪，刚好听清女人的警告声。
“听话！再闹腾你这一周都不准吃零食！”
小孩脸上还是不情不愿，叫喊的声音却在渐渐变小。
看着男孩瘪嘴从远方收回目光，夏时予微微一愣，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安静走进队伍。
人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总在为珍视的东西妥协。
为了得到喜欢的零食，小孩子可以忍受一场无趣的出游。
为了偿还自己未曾言明的心动，他也可以接受宋延霆不那么在乎他的事实。
一瞬间，夏时予意识到，他的手里可能从来没有握住过筹码。他甚至不知道宋延霆听他说完所谓的严重后果会不会一笑置之。
如果是这样……
没敢往下想，夏时予略一侧头，循着小男孩一直关注的方向看过去。
惟妙惟肖的人物雕像沐浴在和煦的光晕下，仿佛由完美的宝石雕成，闪闪动人，其光影构图堪称教科书般标准，难怪引得小孩挪不开眼。
可大人的注意力从来不在这上面，他们更在乎那些显而易见的成就，比如被昂贵门票绑定身价的画展。
半分钟内，小男孩第五次回头，身子还在往那边探。眼见着旁边的母亲因为不断被拉扯而要动怒，夏时予轻声开口对男孩说，“没关系的，里面也有雕塑可以看。”
闻言，女人竖起的眉毛很快平和地归于原位。瞧夏时予文质彬彬的样子，料想这是个懂行的人，她脸上挂起腼腆的笑，试探问道，“画展还能看雕塑啊？”
夏时予耐心解释，“对，不过只在展馆转换的地方有，是这家美术馆的标识，和展出的画没什么关系。您的孩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先让他去欣赏雕塑，因为对于小朋友来说，能摸到的实体还是比平面图更好理解一些。”
“哦，谢谢啊，这孩子平时太爱动了，我就想带他来熏陶一下。”
进了美术馆才知道，这地方确实能熏陶人。
馆内的墙壁和地板白得浑然一体，空气中仿佛漂浮着现代流派那种简明又跳脱的味道，也就是俗称的艺术气息。
所有人都被震慑到了，不自觉间放轻脚步，除了夏时予。
他熟悉这种宛如画纸的白，只要他拿起画笔，白色就会宽容地接纳他的所有情绪，大片的白色给他的感觉就像回家一样安心。
周遭的游客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已经放松地走到分馆门前查阅画展导览，其他人见状也凑过去看。
没注意到身后朝他围拢的追随者，夏时予皱眉捞出嗡嗡振动的手机，宋延霆发来一条半长不短的语音。
无非是关于计划变动的解释。夏时予没了期待，淡然点开，语音由扬声器播放出来。
听了几个字，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连忙掐断播放。
“我在艺术馆附近的花店，宝宝，你的——”
心脏又快又乱地跳起来，一半是惊讶，一半是臊的。
抿着唇从围观人群中退出去，来到墙壁上错落有致的几何形采光玻璃窗前，夏时予欲盖弥彰地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独自听完后半句。
“……宝宝，你的花很大一束，单手不好拿，你确定想抱着它看画展，嗯？”
所以宋延霆刚刚说的忙不过来，是指照顾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