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会坐实他的恐惧，所以夏时予顿了顿之后回答：“没有。没有谈过。”
对方讥诮地抬高音调，“……真的？可是，守身如玉，不像你的作风。”
夏时予愣住，缓缓抬起脸，目光仿佛透过向真身后美术馆的重重高墙和自己三年来行尸走肉般的荒谬时光，最终停在向真说服他躺下的那张，快捷酒店凌乱的大床上。
湿冷的记忆继续苏醒，铺天盖地吹过来，身体仿佛一瞬间生了锈，关节都感到刺痛。
“比不上你。”夏时予艰涩地扯动唇角。
向真闲适地将双手插回兜里，无视他话语中的讽刺。待宰的羔羊，再怎么拼命叫唤，也不会有威胁性。
“既然今天不巧，那我们，改天再约？”
手机解锁，递给夏时予，“改天不是客套，我已经找你很久了。输一下你的手机号，到时候请你喝咖啡。”
夏时予麻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一个女子的照片，认出那是向真公开过的女朋友。至少在表面上，向真还是个模范情人。
不，应该说，向真在任何标准下看起来都是优秀的。他容貌出众，成绩斐然，身处优等生群体还能对差生保持热心细致的态度，因此人缘极好，自己后来能短暂融入集体，多少有点向真的功劳。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夏时予不会相信，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愿意费力拉他一把的人，原来是想亲手要他的命。
“不用了。”夏时予拒绝道，“三年前见面我就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能一样吗？”向真笑了笑，换上一副低姿态的模样，在夏时予眼皮底下晃晃手机催促，“那次是你求我帮忙，这次可是我求你帮忙。”
夏时予手臂上已经绷出忍耐的青筋，他再次重复，“我说，不用。”
向真还耐心地举着手机，“这话你倒是没说错。”
突然，他逼近一步，语气不复刚才的戏谑。
“我要找你没那么难，确实不用在这里问你要手机号，以后有的是途径。但是呢，我希望你主动一点，让我省点心……听明白了吗？”
夏时予喉头滚了滚，直到手机息屏也没说话，，似乎打算反抗到底，向真无所谓地耸耸肩，低垂眼帘，快速进行指纹解锁。
“你那个‘朋友’应该快找过来了吧，打算怎么介绍我？”
体内某根弦仿佛瞬间被拉到极限，夏时予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愕然看着向真。
半晌后，向真把手机递近了些，他没接，但就着那个姿势机械地敲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这就对了。”向真欣慰地说。
试着打过去，见夏时予的手机屏幕亮起，满意地点点头。夏时予没耍花招。
“改天再见，小学弟。”向真心情不错，朝他挥挥手离开展馆。
夏时予还神经质地站在原地，好像从此有双眼睛黏在了自己身上，无论怎么都摆脱不了。
他的表情爬上一丝狰狞，反而扶着墙壁往展馆里面走，离那个人越远越好，但发现后面全是向真的画，刺眼色块就像写了满墙的恶毒诅咒，他又倒退着逃出来，一路混混沌沌，直到在分馆外遇见那对正在看雕塑的母子，才想起自己还在等谁。
另外两个展馆的游客已经看毕离场，方向与他相反，夏时予穿插在迎面而来的人潮中，宛如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身边的氧气正在逐渐变得稀薄。
药在哪里？
行李箱……他没拿出来，哪里能想到约会还用得上。
夏时予大口呼吸，感觉每走一步双腿都变得更加沉重，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你没事吧？”
“要不要坐一下，哎，去那边坐一下吧！”
他被好心人搀扶着来到一处，知道这里不是休息区，还是忍不住重重跌落，一句道谢都说不出来。
后来有人过来替他说了话，再问了情况，站在他身前，低头看他。
“怎么会在这里？”宋延霆问。
不是冲他抱怨。夏时予听到的更像是宋延霆喃喃自语，充斥着困惑与不解。
宋延霆一眼看出夏时予的症状，也不管这里还有多少眼睛盯着，想俯身握住他的手安抚——熟悉的触摸会让夏时予放松，医生是这样建议的。
然而这次夏时予虽然神志不清，却躲得飞快，好像条在潜意识里要和他划清界限。
“……”在他赶过来的十分钟里，能发生什么？
宋延霆的手悬在空中，直觉使他将目光从夏时予身上挪开，犀利而深刻的眼睛在过往游客中巡视。
飘扬的衣摆随着两个相向而行的人影叠在一起，他们身后，有人手舞足蹈地发表见解，有人一路都在悄悄整理背起来不舒服的腋下包，也有人走走停停，好奇看向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