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予瞳孔骤缩,喉咙就像生了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张春华冷冷将信封扔到他面前,雪花般的照片乱飞一通,她说,“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夏时予浑身颤抖,血液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好像下一瞬间他就会因为过度惊慌而晕厥过去,可惜他没有,他必须硬生生抗下来自于他亲妈的所有嘲讽和鄙夷。
“你不想撤诉?”张春华疲劳地叹气,“那你敢不敢让你爸爸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是那么荒诞,又那么合理。
向真在他撤诉后竟然对他进行了反诉,而他不敢做出任何反击,丁毅在旁边干着急,劝他勇敢站出来维权。
可夏时予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就没有了其他想法,对丁毅说,向真想要什么,我都能让给他,只要他不在我父母面前……
丁毅虽然想到了许多条例可以帮助夏时予,但最终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本来学校在红蜻蜓宣布获奖作品的同期也打算开一个个人表彰会,让夏时予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
而向真反诉成功后,法院按照向真的要求做出判决,要求夏时予对于抄袭行为进行公开道歉,时间就选在这场表彰会上。
开庭结果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在大家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夏时予取下身上代表荣誉的绶带,握着话筒登台了。
开口前,音响因为他举起话筒的动作发出几声尖锐的啸叫,在场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喧闹随之退却,给他的发言留出足够安静的空间。
他这些年积累起来的自信将会在下一秒被他全部毁掉,夏时予想。
“对不起,”夏时予深深鞠躬,“让大家失望了。我获奖的作品其实并不是我个人创作的,而是……”
他几乎说不出口,在弯腰的一瞬间鼻头就酸涩无比。
可是底下的人还在等他说完。那些人里面,有人曾为他摇旗呐喊,有人总是安静注视,也有人因为他的耀眼而备受冷落,夏时予都知道,但以后这些人对他只会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厌恶。
“我的作品,是抄袭的。”他终于说了出来,就像从高楼跃下的人终于坠地。
意料之内的谩骂、攻击、质疑、讽刺在同一时间席卷而来,而向真,这个人拿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名额,成了这个学校,这个地区的风云人物。
向真是天才画家,他是过街老鼠,从此两人再无交集。
……
夏时予第十三次惊醒,冷汗贴着额角流下来。窗外还是漆黑的,没有转亮的痕迹。
梦里的情绪他真真切切经历过,只是很久没有像这次一样来得汹涌而频繁。心跳闷重得就像是用被缠上棉花的鼓槌来敲鼓,死气沉沉,又让人慌乱不已。
等了不知道多久,夏时予才缓过来,掀开被子起身,打开床头灯,翻找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告诉自己,他已经离开了那段时光。
随身携带的记录本,画着他心血来潮想到的素材以及妙手偶得的速写,是极佳的证明材料。
翻了很多页都不满意,那些东西太过简单直接,缺乏筛选,说是随便一个艺术生的作品也不会引起争论。
……除了他给宋延霆画的那张小肖像画。
只有那一张,白纸黑线地证明着他依然可以画人。从中,他似乎能见到当年那个神气而热忱的自己。
看一晚上画总比老是从噩梦中醒来好。他索性不睡了,睁着眼看天光泛白。
第二天精神自然是好不了的。夏时予解释说自己想起有个没做完的任务,耽搁了点时间所以没睡够,另外两人也没有怀疑。
司机把他们送回常宁市,直奔学校的路上,夏时予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了车,转头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直奔精神科。
他挂了个专家号,想让医生帮忙开点安眠药。
安眠药这种东西是需要处方才能拿到的,一般人用褪黑素就够了,医生不会轻易开处方,但如果既往病史里有那么几段抑郁时期,其实每个医生都愿意帮个忙。
夏时予熟门熟路地领走自己要的东西,打车回宋延霆的小区。
他没有胃口,又担心宋延霆等他回去才吃饭,于是在路上就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吃过了,到家一看发现还是说晚了,宋延霆撤下的盘子好几个都是满的,显然就是为了等他。
不过进门之后夏时予第一个注意的还不是开放用餐区的摆设,而是站在露台上打电话的宋延霆。
宋延霆背对着他,身量高大挺拔,背影看起来很放松,不像是在聊工作的样子。
夏时予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把包撂在沙发上,好奇地朝阳台走。
“……嗯,行,你让他和我说呗。”宋延霆说着,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一闪一闪地发送着信号。
其实回到家夏时予就感觉到困了,毕竟在睡眠不足的前提下还奔波了一天,不过看到宋延霆还是有点小小的激动,他雀跃地往前走,听到宋延霆正在应和对面的人。
“嗯。”
离宋延霆越来越近了,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就像正在捕猎的猫科动物。
“路路,”宋延霆的声音显得很亲昵,“你想我了吗?”
夏时予顿时抬起头,觉得宋延霆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子高兴。
听到那句罕见的表述,夏时予有一瞬间的惊诧,不过他发现自己对这个“露露”的存在并不是很介意,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宋延霆和“露露”之间不存在让他想歪的关系。但夏时予也没打算把疑问藏着掖着。
宋延霆说话很专注,竟然连他回家都没发现。
夏时予从背后伸手,把宋延霆的耳机摘了,指尖精准地堵住收音孔,随后双唇凑过去,用不高不低的音量在宋延霆耳边问,“谁是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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