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界面就像卡顿了几秒,轻微地左右晃了晃,画面里的风景速写迅速拉远变小,应该是夏时予把手机拿近了些。
随着摄像头切换,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隔着屏幕看过来,宋延霆感觉心间一动,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
然而定睛一看,他英气的双眉又拧紧了,宋延霆问,“昨天没睡好吗,脸色这么差。”
“啊,”夏时予轻轻应了声,十分随意地转过身调节角度,道,“可能是光线问题。”
他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宋延霆没看错,他的状态的确不好,可是……他身边的两个同学都没发现的事,宋延霆是怎么隔着好几层美颜滤镜看出来的?
“不是因为光线,”宋延霆把车窗打开了些,让冰凉的空气涌进车内,想借新鲜空气把之前的郁清除,然后垂眸看向夏时予,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笃定,是因为他对夏时予的眼睛记忆深刻。
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承认,他在客观上就是无法忘记第一次和夏时予视线相接时的那种感觉。
像是世界上最清澈的泉水淌过心间,润泽了每一个细胞,那样的舒爽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在那个瞬间,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贪婪地盯着那双黑白分明、清透明亮的眼睛,即使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正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攀升。
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夏时予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黯淡过,里面甚至还有着明显的红血丝。
这是出去写生的正常状态?不熬个半宿根本不至于让夏时予变得如此颓丧,虽然他知道对方已经在尽量掩饰。
“……嗯,”支吾了几秒,夏时予闪烁的目光才转回来,“我有点认床。”
宋延霆不置可否,将手机放上车载支架,摄像头转到副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还记得,你坐在这个垫子上说过什么吗?”
“什么?”夏时予看向那个垫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从床上滚下来后,宋延霆怕他的屁股承受不住车子颠簸特地准备的,但是厚度稍微有些欠缺,后来座位上很快就叠起了更厚的坐垫。
“你说你不认床,”宋延霆把摄像头转回来对准自己,眼神往隔壁一瞥,“就在那儿说的。”
“……”夏时予一时噎住。忽悠律师难,忽悠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律师更难。
“怎么突然就认床了?”宋延霆对着那张憔悴的脸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收敛神色问道。
夏时予不打算说实话,否则追问下去简直没个头,正好宋延霆翻到了旧账,他顺势道,“我突然发现,我不是真的认床。”
“嗯。”宋延霆等他解释。
夏时予缓缓迈步回到卧室,把门带上,转着手机给宋延霆展示了一圈自己居住的小房间,说,“卧室好像都长得差不多,没什么好认的。”
他在床边放松地躺下,手机偏向床的另一侧,摄像头照着大床的另一边,仿佛喃喃自语道,“要是你睡在这边,我肯定就不挑床了。”
宋延霆明知对方在胡说八道,却也不想反驳他,只能扫来一记凌厉的眼神,然后主动把话题切了。
“明天这个时候能到家吗?”宋延霆默默盘算了一下冰箱的食材,准备在夏时予回来之前再去采购一趟。
“有可能吧。”夏时予换为趴着的姿势,抓来一个枕头垫在怀里,宽松的领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周凯说他们家司机随时待命,我们收拾好了就能出发。”
“你包里有围巾,怎么不知道戴上。”宋延霆微微皱眉。
“这不是没出门吗,”夏时予毫不在意道,“房间里又不冷。”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顺手将领口拉得更下,说,“室内穿两件就差不多了,走动一下还有点热。”
宋延霆眼睁睁地瞧着夏时予纤长的手指把衣领撩开,明晰的锁骨线条就这样进入眼帘,那里透着诱人的粉红色,像一盏正在等人把玩的玉器。
“行了!”宋延霆闭了闭眼,“把你的衣服穿好。”
夏时予懵懂地停下动作,无奈腹诽道,又不是没看过……
他翻了个身,被子就这样卷在他身上,可算把自己裹严实了。他看见宋延霆身后的座椅,问道,“你在车里,今天忙完了吗?”
“嗯,要开车回家了。”宋延霆简短回答。
“行,那你小心点。”夏时予自然叮嘱道。
挂电话前,宋延霆没说再见,而是说了句,“明天见。”
“等一下!”夏时予忽然叫住他,“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么?”
“什么?”宋延霆左手已经扶上了方向盘。
“……没什么,没有就算了,我挂了啊,”夏时予微微笑了笑,对着屏幕上那张帅气脸庞轻声道,“明天见。”
果然,和宋延霆说几句话都能让他感到安心。
夏时予欣慰地放下手机,希望这种状态能保持得久一点,然而一到晚上,他独自翻上床沿后,这种安稳的感觉就消失了。
还是和昨晚一样,他不停地梦见往事,都是他不堪回首的部分。
他被母亲从法庭上带走,憋了一路的委屈和愤怒都在踏进家门那一刻爆发。
他绝望地重复着一句话,“那明明是我的画,是我画的……”
可是看见母亲掏出一个信封后,他彻底安静了。
邮局里最常见那种牛皮纸信封,结实而古朴,装了满满一沓照片,一揭开封口就像要从里面跳出来。
夏时予视力极好,已经从局部画面认出了照片拍摄的内容,全是他。
赤身裸体、角度淫靡、他绝对不想让世界上任何人看见的照片……就在此刻,被他亲妈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