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溪汩，斜生寒树，柏叶交错的缝隙间落下些熙暖日光，碎光晕在悬空的一团雾气，衬照出檐角上正晃着刀光剑影的白光。
两张尚且年少的脸已然退至一侧，鬓发都渗着汗珠，胸膛因为用力过度而起伏得很急促。淮原与孟廷书显然与桃花妖历经一番争斗，后者也并未占的半分益处，粉裳落得几道剑痕，血沾在面颊。
桃妖虽受伤，姣好的面容仍笑得似游刃有余般休闲，“年纪挺小，人倒是厉害，呵～下次见～”
刹那曼妙女子化为桃花瓣。是妖一贯的障眼法。
雾气外，棋盘已遭冷落好久，卿玄支着下巴懒洋洋去看这场略显稚气的打斗，桃妖是百年精，倒也不怪他们俩耗如此久的精力，换他家弟子或许还会更费上些时日。
只是孟廷书不行。
卿玄将他视作下两任的仙门接班者。因下任不出差错的话应是淮柯，而淮柯后，一向是能力者得门主位。他得不到的，自然给予厚望给弟子。
“莫太严苛了。”
淮柯凝眸看卿玄，只道。他知卿玄的心思，知卿玄欲养孟廷书成器，他自是不好干预他人训徒，只得出言相劝二句。
不过是十七，十八的少年郎，也算天资卓越，可星火要燎原，不是一蹴而就可以得的。
卿玄挑着戏谑的笑，指间黑棋扔起又接住，动作间倒不像仙门德高望重的长者：“哪能像你啊，知道的你是教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个小孩回来当童养媳呢，哪有一点师尊的样子。”
“……还是有的。”淮柯沉吟须臾才言这么一句，他别过头，继而望雾气缭绕里的场景。
今日清晨的事忽而再次涌现在淮柯眼前，他盯着白雾里以血画符的少年，蓦然想起此刻在淮原体内，还藏了根约莫两指宽的玉势。
每瞧着淮原冒出的汗更胜孟廷书，淮原舞剑避闪后忽然的颤抖，少年耳后从未消弭的薄红，淮柯都经不住微微蜷了手指。
实在孟浪。
仙门中人自然不能让邪崇逃跑，为祸他人，准原凝起心神，十指搭在一起要结印为阵来困住桃妖。孟廷书没闲着，听声辩位，长剑挥出那刹就将刚拂出去的花瓣斩回来。桃妖受了伤半跪在地，以她为中心的土地泛着古老符文的金光。
准原结印很快，两只手比划着准柯教他的动作，唇动着念符词:“天河为生，末土为囚，百鬼诸邪，泛泛桑精——”
尘士碎瓦似乎也随他忽然而至的沉默而凝在半空。
淮原哽住，原先潇洒飘逸的动作也蓦然顿住，孟廷书困惑地看向他，淮原就有些不得言之的尴尬了。
他的确一时间忘了缚咒如何念。
雾里看人，卿玄经不住发笑，手指懒漫地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棋盘，他眼尾睨向眉眼都平静的淮柯，揶揄道：“如何说，太溺爱，太溺爱，反而连自保都难。”
“嗬～”淮柯只摇头笑笑，轻叹口气似是承认自己的失责，两根细长手指捏的那枚白棋更用力，他阖眸不语，神识散去一缕。
正处于两难境地的淮原忽然嗅到少许熟悉的梅香，而梅香依稀能勾勒出那人淡雅温和的身姿。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耳畔落下清浅的冷气，淮原蓦地睁眼，入目依旧只有持剑的孟廷书与受伤在地的桃妖，可他切切实实听到了淮柯的声音。
八个字一下勾回淮原学结印时模糊的印象，他寻着记忆里碎片按图索骥回想，有人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继续使划印动作。
梅香无声，无形，无色，却拢住淮原整个人，像极从前淮柯亲自带着他练仙法的时候。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淮原屏息，聚齐心神念咒，金光结的印道道加深颜色，他唇与手一起动：“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啊——”
天地再降最后一道符咒压下，万千金光化利刃劈向粉裳，桃妖冲天声嘶力竭地长长喊叫，刹那化为云烟消散。
苍穹放晴，红雾消散，日光漫进巷口，照亮慢慢飘落在地的落叶，万物归于平静。
孟廷书如释重负，舒了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