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血光
鼓乐笙箫齐鸣,舞伶们摇曳着依次步入中央,合着乐曲,摆动腰肢,像一条条长了腿的水蛇,柔软得叫人忍不住想捏一捏细腰,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骨头。
新人们很少能看到这种表演,眼睛都直了,一曲完毕,均拍手叫好。
舞伶一共跳了三支舞,紧接着的是杂耍艺人表演。他们并不隶属教坊司,却也有些联系,专门为达官显贵们表演绝活,一个个身手敏捷,把戏笑料十足,惹得大家发出阵阵笑声。
夏太妃冷冷注视前方,往事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最后停在一张可爱的肉嘟嘟的小脸上。他哼了一声,灌下一大口酒,恨不能把眼前的花生连同盘子一起拨到地上。太皇太后捕捉到他的愤怒,故意问道:“本是喜乐的日子,怎么还哼哈上了,谁惹你不快了?”
夏太妃斜眼:“有个不长眼的畜生惹我不开心,还明知故问,你说怎么办?”
太皇太后眼中带狠,死死盯着他:“既是惹你不快,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夏太妃道:“要我说,就该把那畜生拖出去打死,他活一日,我心里就不舒服一日,唯有他死了,我才舒心。”
太皇太后看了眼殿中央,杂耍艺人正在一个摞一个地叠在一起,表演竹枝顶碗,十几个瓷碗在竹枝抖动下不停转动,瓷碗上缘的金边好似一个个光环凭空闪动。他重新对上夏太妃那双利刃似的眼,说道:“好啊,如你所愿,只是你可别后悔。”说罢,不等对方反应,直接喝止住表演,冲殿外喊了一句来人,将艺人们团团围住。
事情来得太突然,包括夏太妃在内的所有人都忐忑地看着太皇太后,只听他道:“一帮不懂事的东西,表演什么不好,非要抖碗,勾起了夏太妃的伤心事。全给我拿下,杖毙。”
霎时间,呼号求饶声大作,瓷碗碎了一地。
就在侍卫们拿人之际,夏太妃已回过神来,叫一声住手,对太皇太后道:“您这是何意,大过年的说杀就杀,不嫌晦气吗?”
“我这就是按你的意思办的呀,你说他们让你不顺心,要打死,我便照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太皇太后故作矜持,叹道,“我是怜惜你痛失爱子,又被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勾起往事,这才为你出头,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夏太妃叫道:“狗屁!我可没说要杀他们。”
“哦?原来你指的不是他们,那是我会错意了。”太皇太后乐呵呵地一抬手,侍卫们又下去,换上来几个宫人将死里逃生的艺人们带离,然后规整好地面。“那你口中说的畜生指的是谁呢?”说着,朝不远处投去一瞥。
夏太妃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话说绝,卸掉气势,勉强挤出一丝笑:“罢了,刚才我胡说的。大家继续吧,别为我一个人扫了兴致。”
“怎么是扫兴,你可是抚养皇上长大的人,与皇上亲近,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坐姿端正,朝一旁看时,眼皮底下露出一片浑浊,好似个死水潭子。夏太妃心知这是报复,正欲咽下苦果,准备说几句软话,不料有个优雅的嗓音横插过来。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昼妃此举太不厚道。”
是昙贵妃。
白茸心中咯噔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太皇太后已然接下去:“说的不错,宴会之事由昼妃全权负责,现在发生这种事,昼妃难其此咎。夏太妃刚才还说要把惹他不快的人处死,我看不如就把昼妃拉出去打死好了。”
白茸哼笑,面色凛然,对昙贵妃道:“太妃之事,岂是你能揣测置喙?照你的道理,你得了脱水症泻在床上,我们其他人还不能用恭桶了,一旦用了,就是勾起你不堪的往事?”
殿内鸦雀无声。
紧接着,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声笑,虽然声音的主人及时收住,可大家还是听见了,下一瞬,又有几声怯生生的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在这笑声中,昙贵妃的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涨红一会儿惨白,像变戏法一样精彩纷呈。他努力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此时此刻竟无言以对,只能任凭那刺耳的笑声将自己扎透。对面的马答应也笑了,尽管是捂着嘴,可依然能从那颤抖的肩膀看出袖子背后的脸正挤成一团。
昙贵妃再也受不了侮辱,甩袖站起,说道:“白茸,你欺人太甚,像这种污言秽语也是在这高堂上说的吗?”
“是你欺人太甚,刻意把矛头指向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茸也站起来。
昙贵妃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主理内宫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不懂得避讳?”
“当事人都没对我问责,你却急着跳出来让我负责,真是笑死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老子死了,火急火燎地要为老爹出头鸣冤。”
“你……”昙贵妃气结,胸口直疼,旼妃不得不帮他拍后背顺气。
太皇太后不管他们二人,转身面对夏太妃,用极小的声音说:“现在你觉得舒坦了?”
夏太妃语气森然:“我就不信您真敢在这打杀白茸。”
“要不要试试?”
夏太妃道:“可以啊,只是您要知道,皇上可不是十多年前的太子,白茸要是真死在您手上,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您若愿意赌一把,那就正式下令好了。毕竟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现在所有人都听您调遣,谁敢说个不字。”
太皇太后冷漠地转头,望着还在对峙的两人:“都闭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