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对他有点印象,说道:“你是主事,就由你来记上这一笔账目吧。”
张管事道:“皇上曾严令过,除他本人以外,其他人要进内库必定得拿令牌或持圣谕。刚才已经违例将您放进去,您就别再难为内库司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奴才是要掉脑袋的。”
白茸道:“其他人?我是其他人吗?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没有谕令,记还是不记随便你,但钱我要拿走。你奈我何?”
张管事沉下脸,一招手,从角落窜出几人,说道:“奴才只听皇令行事。即便昼妃执掌内宫,也不能坏了内库司的规矩。”
玄青道:“你好大的胆子,招呼出人来是想干什么,武力胁迫?”
张管事不卑不亢:“奴才怎么敢胁迫,只是请昼妃谨遵皇上谕令。”
白茸看了那五六人几眼,一声冷笑:“少拿皇上压我。”一声招唤,从院外鱼贯而入十个魁梧的宫人,各个精壮,和内库司的人一对视,立即把对方比了下去。“你不敢胁迫我,可我敢胁迫你,你大可以把这件事报给皇上,看他怎么处理。不过,你觉得他是会问责我拿银子的事,还是追究你唤出打手准备跟我干架的事?”说罢,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张管事面无表情地拿出账簿记上一笔,然后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恨道:“不过一个宫人,一朝得了宠爱,便忘了自己是谁。他也不看看,哪个人来内库不得跟我客客气气。只要我把数额改一改,他们就是百口莫辩。”
“这就是小人得志,忒不要脸。”先前值守的宫人在他耳边附和。
张管事道:“就他这样的时间长不了。要我说,这宫内最和蔼文雅的还当属昙贵妃,他管的时候何曾对咱们甩过脸,什么时候见都是客客气气。”
其余人纷纷称是。
一人道:“昙贵妃不仅和善,还出手大方,每次来时必有赏钱,哪像刚才那位,一个大子儿不给,还拿鼻孔看人。”
另一人道:“说起这性情来,我最近倒听见一则传闻。有人说昼妃之所以能平步青云获得圣宠是因为招魂附体,用妖术蛊惑了皇上。”
“有这等事?”众人中有人惊讶,有人沉思。
“谁知道真假呢,不过传的神乎其神的。”
“招谁的魂儿?”
“就是吊死在毓臻宫的冯桀。”
张管事道:“好了,都是道听途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主子们的事少琢磨。”
众人一番交头接耳,慢慢散去,谁也不曾留意院外的步辇才刚刚驶离。
回到毓臻宫,白茸对玄青道:“想必他们说的就是两位太嫔所说之事,这种荒唐事居然也有人信。”
“宫里多的是不明事理的糊涂虫,但奴才也要说,这事要是真被有心人利用,可就不好办了。”
白茸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看不是被人利用,分明就是有人恶意散播。”
“旼妃?”
“肯定是他和颜梦华弄出来的,兴许还有太皇太后。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谁还会这么无聊,把骗鬼的事往我身上扣。”
“咱们得想想办法,未雨绸缪。”
白茸叹口气:“这么斗来斗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他们不嫌累吗?之前,总听他们说什么宫廷如战场的话,现如今看来,战场倒比宫里强些,打仗还有双方休战歇息的时候,可在宫里面,无时无刻不得绷紧弦,否则睡觉都能被人挑出把柄治罪。”
“咱们赶紧想想对策,得提前研判出对方的策略和意图。”
“现在一切都不明朗。这谣言虽然听起来厉害,可他们要想据此攻讦于我那就太天真了,他们必须拿出实证。可这种事怎么查证呢,说我做妖法招魂,那也都有人看见才行,口说无凭。”
玄青缓缓点头,将白茸带回来的银票收好,说道:“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傍晚,尚仪局彤史前来复命。他拿出两张纸,交给白茸,说道:“奴才们做好统计了,目前,没有品阶的承恩之人共有三十二位。”
“这么多?!”白茸惊呆了,上次去织耕苑时,那些人虽然也到场,可大都远远地站在四周,他压根儿没留意过。而今得知具体数目,实在是令人咋舌。他心中暗骂瑶帝是老色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饿鬼,接着迅速恢复平静,说道,“你先走吧,等我仔细看完再说。”
彤史走后,他把两张纸摊平,一一看过,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大部分人都只承幸一次或两次,唯独这个人,竟多达十次,真是好本领啊。”
玄青凑近看,说道:“确实鹤立鸡群,他是名单中最多的。”
“我本来是想承恩一次的封答应,两次的封常在,可要按照这个标准,这位估计能直接当皇后。”
“奇怪啊,怎么单他这么多次?而且也不仅仅是他,还有另几位,”玄青伸手在纸上点选,“他们这几人的次数也不少。”
白茸一看,这些人大多在五六次左右。“既然觉得蹊跷,那就去见见这位好本事的徐美人吧,看看他到底有怎样的天赋,能让皇上不厌其烦地找他去。”
他们按照记录所示找到一处名为雅颂斋的二层小楼。房子规模不大,红色的砖墙有些发暗,就坐落于某条不起眼的小径旁,被几株高大的松柏挡住,若不仔细看,就算从跟前路过也会忽略过去。
一阵风吹过,几粒瓜子壳滚到白茸脚下,他皱了皱眉,绕过松柏。
雅颂斋前,一个胖墩墩的年轻人正站在廊下专心嗑瓜子。两指从小碟里捏出个炒熟的葵花籽放嘴里,上下牙一咬,手指再捻开。接着,那粉红的舌头就像长了眼睛将瓜子仁勾到嗓子眼,如同蛇信子一般灵活细软。同时,手稍稍一抖,把瓜子皮投到地上,动作粗鲁,毫无教养可言。
玄青轻咳,扬声道:“廊下可是雅颂斋的承恩美人徐氏?”
那人斜眼:“是啊。”说完,仔细瞧了瞧,觉得有些眼熟,又见白茸穿戴精美,气质端庄,料想是个有品阶的,马上换副笑脸,走下台阶,行了礼,说道:“贵人金安。不知贵人是哪一宫的上妃?”
玄青回答:“毓臻宫,昼妃。”
那人笑得更欢了,忙说了句:“昼妃吉祥,昼妃金安。”
白茸道:“你就是尚功局的徐四?”
“额……回昼妃,徐四是尚功局那些人瞎起的,现已改回本名徐蔓,藤蔓的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