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流言中
待到第三天晚间,白茸已挨个去了几位可疑之人的住处,将该处置的都处置了,并且重新拟了封赏名单出来,交于庄逸宫。
太皇太后得到消息时正由几人服侍着用热水泡脚。以前,他必要每日沐浴,可如今岁数大了,行动不便,手又添了抖动的毛病,不喜往后堂浴室挪动,沐浴之事就减到隔日一次。
不过,泡澡次数虽然少了,却在非沐浴之日时添了泡脚一项。这个建议是昱嫔提的,称可以通筋活血,于消渴症大有益处。
此时,他坐在床上,挽起裤腿,双脚置于竹桶之内,没到小腿的热水将那一双脚浸润得如两块璞玉。他嫌水不热,执意要再加些,为他按摩的宫人跪在身前,盯着被烫得通红刺痛的双手,脑袋压得更低了。
行香子作为大宫人,不用干这些粗活,可他不忍看那宫人一双手被烫伤,打发人离去,接替干起来。
太皇太后看这情形,对旁人道:“不用添水了,都下去吧。”宫人都退下后,他对行香子道,“你也别弄了,手都红了。”
“奴才不碍事。”行香子道。
“那也不行,你伤刚好利索,别回头又把手弄得做不了事,到时候又是那帮子蠢货围着我,我可受不了。”
行香子道:“那帮子人也是庄逸宫数一数二的伶俐人,又是奴才调教过的,应比奴才做得更好才是。”
“再伶俐也不如你。”
行香子听了甚为受用,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只听太皇太后又道:“再说你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哪儿能总跪地上干事情,腿要是着了寒可有你受的,还不快起来。”
行香子依言起身,擦干净手:“谢老祖宗体恤。您再泡一阵子吧,现在水温正合适。”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说道:“刚才昼妃给我送来晋封名单,这叫我挺意外的,我还以为这家伙会直接做主了呢,没想到竟也懂规矩,知道先报给我看。”
行香子坐到妆台绣凳上,为太皇太后修剪手指甲,答道:“的确有些意思,奴才还以为他会目中无人到直接把事办了。”
“应该不是他想到的,就他那种不知礼数的人绝想不到还要回禀我。本来还想借此事治他个不敬治罪的。”太皇太后叹气。
“肯定是夏太妃或玄青告诉他的,那两人在宫内多年,其中门道一清二楚。”
“不无可能。”太皇太后道,“说起夏太妃,他也真是够呛,好端端弄什么恶妃榜,分明是跟我的《贤妃传》对着干。”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您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跟我也没关系,就当看乐呵。况且,就算我想管也管不了。那书虽说是夏太妃弄的,可也是正经书商当做野史奇闻刊出,人家扉页上印着呢,所书文字皆作笑谈。意思就是,大家不用当真,随便看看消遣一下就行。这样的书市面上一抓一大把,我怎么禁呢。”太皇太后看了眼齐整漂亮的指甲,将双手所戴的戒指全部褪下递给行香子收好,略想了想,又笑道,“再说为什么要管呢?对于颜、周两人我也是讨厌得紧,颜梦华以为害死嘉柠的事就算完了,可在我这还不算完呢。要不是他和白茸不对付,我早就掐死他了,这回能恶心到他们,正合我意。”
行香子道:“听说昙贵妃已禁止宫内之人传看此书。”从妆匣里取出小瓶,为太皇太后涂指甲油。
“哈哈,他禁得了吗?皇上虽然没有明确让他彻底交权,但自他病愈之后,皇上给他的书信中可没提到过让他重新管理内宫的事,他已经被架空了,挂着个虚名,丢了实权。现在六局办事谁还知会他呢,都巴巴的往毓臻宫跑。”
“他就能甘心?”
“当然不甘心,否则怎么会跑来求我帮忙?”
“只是这法子奴才又看不懂了,这跟封赏美人有什关系?”
“他们大概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了。那一次,昕贵人提交的证据无懈可击,这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哪怕是作假,只要做到十成十的真实,那么假的也变成了真。”
“那封赏之事……”
“算是第一步吧。”太皇太后不怀好意地笑笑,“剩下的让我们拭目以待。”手指甲染成淡淡的肉粉色,这种颜色很容易显得肤色黯淡,不过太皇太后喜欢,比大红大紫看着顺眼多了。
竹桶里的水渐渐凉了,行香子招来人把桶移走,服侍太皇太后把腿脚擦干净,涂上润肤膏,轻轻按揉。最后,又卸下太皇太后所有装扮,将头发重新梳平整,戴上细密的丝绒发网,换上崭新干净的寝衣。
太皇太后的衣服除了最正式的朝拜礼服外,其余常服均只穿一次,每日更换,贴身穿的内衫寝衣和鞋袜也都是如此。
行香子指着袖口一处花纹道:“这次的寝衣绣工真好,您看这蜜蜂就跟活了一样。”
太皇太后轻轻抚摸,说道:“确实好看,比以前的绣纹多了几分灵气,去查查是谁绣的,有赏。再跟绣坊的人说一声,以后此人专职给我做衣,别的不用管了。”说罢,重新坐回床边,拿起一张纸递给行香子,“看看吧,这是昼妃拟的单子。”
行香子眼睛一扫,笑出声来:“全是答应,他还真是一碗水端平。”
“听说早先是想按临幸次数定的,后来发现有人行贿,便弃之不用,索性都晋为答应。”
“这事奴才也听说了,雅颂斋的徐美人还为此被禁足,每日只能领一餐。”
太皇太后奇道:“他竟然还这样罚?”
行香子因为要与外面的人往来,消息远比太皇太后所知道的更多,说道:“不止徐美人,还有另五位美人一并受罚。原因都是行贿。”
“行贿是该罚,但也不能都关起来不给饭吃啊。皇帝的美人竟被饿肚子,这要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天家的脸面何在?”
行香子道:“老祖宗息怒,其余人并没有像徐美人那样。”
“哦?”太皇太后道,“他们都是被如何处置的?”
“其中的何美人和刘美人因为认错态度较好,只是被警告一番,罚了十两银子。”
“那态度不好的呢?”
“他们可就惨了。”行香子道,“钱美人推诿抵赖,拒不承认。昼妃命人掌掴,把一张俊脸打得青青紫紫,肿得老高,怕是五六天都说不出话。而另一位张美人言行泼辣,听到幽禁的处罚后对昼妃破口大骂,结果被推到院子里,被一众随从拳打脚踢,只剩下半口气。”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面容严峻,冷声道:“哪有他这样直接让宫人们殴打其他主子的,张美人就算没有名分也是皇上的人,若有错处也应该依照宫规处置,怎么能上来就把人打个半死。”
“这还是轻的。”
太皇太后讶异:“还有比他更惨的?”
“妙音楼住了一位姓曹的美人,同样也不承认行贿之事,且与昼妃对骂了很久,态度蛮横强硬,昼妃一气之下竟把人拉到慎刑司打了二十板子。那曹美人看着强悍实则身子骨弱,抬回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了。”
“有这等事?”太皇太后沉吟,“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给个交代才行。曹美人既然上了彤史的册子,就不再是宫人,就算行贿也罪不至死,他用刑过重致人身死,可见难堪管理后宫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