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道想了想,朝大门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回过身道:“记住现在的承诺,要是食言或是临阵退缩,你们就到慎刑司的牢房里过后半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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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妃丧礼过后,瑶帝本以为会迎来一波应氏族人的狂轰滥炸,可没想到的是,朝堂上风平浪静。丹阳应氏似乎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映妃没有被追封更高品阶的事也持无所谓的态度,只有应嘉柠的哥哥,也就是新任丹阳太守给弟弟写了几首悼亡诗,缅怀在大好年华就被病魔夺去生命的妙人。而他的父亲甚至还写信安慰瑶帝,诚惶诚恐地为无法继续侍奉君主而感到愧疚,并且希望再送上一个美貌少年为天子解忧。
当瑶帝看到那字里行间的殷切期盼时,刚喝到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酒水差点喷出来。
应家疯了吗?竟还要送人进来?
他不禁为应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震撼到了。这是什么样的家庭啊,为了家族荣耀可以对枉死的孩子不闻不问。应氏家主一向以慧敏着称,不会被太皇太后三言两语哄骗住,肯定知道些内情,或者推测出内情。
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应氏的反应是对的,就该如此。他是天子,是云华帝国的皇帝,谁敢质疑他呢,映妃的死他也有责任,也许应家就是看出这一点才忍气吞声。大吵大闹固然可以为映妃平冤,可然后呢……
他转着酒杯笑了,君权神授,质疑他就是质疑神,就是违抗天命。
至于太皇太后,那个一脚踏入棺材的老不死的,也该敲打一下他了。他想,有必要彰显一次帝威,让那老东西看明白,他梁瑶才是正统皇帝,只有他才配得上天下人的三拜九叩。而且,就算他德行有失也该由老爷天惩罚,轮不到方氏指手画脚,更甭提废立之事。
至于如何彰显,他叫来银朱一起商量。
两人从下午一直议论到夜里也没得出结论。
银朱提出的数道方案都被否决,再也想不出什么。不得已,他试探道:“陛下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要不您说说。”
瑶帝一拍腿,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谁想你这么木。”
银朱无语。他坐在瑶帝下首椅子上,屁股往前挪挪,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恭敬道:“陛下的意思是……”
“黎山封禅。”
银朱惊掉下巴。
除了开国的太祖皇帝去封禅过之外,之后三百多年间还没有皇帝做过此事。那些或贤明或昏庸的君主们都自认没有什么惊天的功绩可以配得上去黎山——这片辽阔大陆上最高的一座山,最接近天的地方。
而今瑶帝提出,银朱只想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觉得朕不配吗?”瑶帝不满。
银朱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不配”两字,同时收敛神态,小心道:“奴才的想法不重要,封禅是大事,得朝堂上的大臣们同意才行。”
瑶帝嘁了一声:“他们要同意才怪。”
“那这事儿怎么办?”
“朕想了个招,你先听听可不可行。”瑶帝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银朱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能成吗,一次要贿赂这么多人……”
瑶帝也觉得有点困难,说道:“要不朕拟个名单,挑出点人来。”
银朱想了想:“依奴才看,这事不仅得靠人,还得靠天,朝堂上那帮人有的是油盐不进的老顽固,与其送钱不如想个法子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认同封禅这件事。”
“什么法子?”
银朱低声道:“祥瑞。”
瑶帝心思转了又转,突然记起一件旧事。他被正式立为储君之前,有一天,他的父皇接到呈报,说是尚京郊外的一户农民在傍晚锄地时挖出块圆形石头,上面坑坑洼洼的,回家洗干净之后才发现竟是一个玉缶,底部雕刻一条飞龙。当时他年纪小,也不关心这些,可就是在那件事的一个月后,他被立为太子。后来,他去问过永宁宫的谨妃——也就是现在的夏太妃——为什么册封得如此突然,后者带着欣喜与骄傲说道:“那玉缶是来自上天的指示,是祥瑞,就算是皇上也得听老天爷的。”
现在想想,玉缶合起来看不就是瑶字的一部分嘛,那东西铁定就是夏太妃搞出来的,用来推一把优柔寡断的皇帝。
既然夏太妃能制造出个祥瑞,那他也行。他点点头:“你这方法好,但要以什么形式呈现呢,总不能挖出个东西来上面写着封禅两个字吧。”
银朱正沉吟之际,外面有人通报,昼妃请求觐见。
瑶帝哎呀一声,心道不好,光想着封禅的事,把约定好的事忘干净了。他亲自到殿门口迎接,还没说话,就见银月下的人眉目哀怨,小嘴儿撅起,姿态清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将人带进屋,陪笑道:“爱妃怎么自己过来了,朕刚想过去找你呢。”
白茸见瑶帝还穿着宽袍广袖,赤脚踩着蚕丝拖鞋,就知道这所谓的“刚想”怕是在见面之后才真想起来,颇有怨气道:“等陛下穿戴齐全还不得到天明。您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内宫城的门都闭了,九成九的人都睡了,就只有我还傻傻地等。”
“好茸茸,别生气,朕刚才想事情来着,忘了时辰。”瑶帝边说边亲,像是赎罪似的,带着讨好在那柔润的口腔里进进出出。
白茸被他弄得呼吸不畅,轻轻错开脸,问道:“陛下又有烦心事儿了?”
瑶帝把烦恼一说,瞅着白茸道:“要不你给出个主意吧。”
白茸虽不明白封禅意义何在,却知道这件事十分重大,很多政绩卓着的帝王都没能封禅成功,而瑶帝何德何能,可以超越先祖?他下意识说出来:“我觉得,陛下没做什么功绩就去封禅,就算有祥瑞降临,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瑶帝立即不乐意了:“你这话说得好像朕一事无成似的。该打。”说着就把白茸拽到自己腿上,抬手就在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下去。
“啊啊……”这一下拍得重了,白茸叫了一声,伸手捂住,翻过身子犟道:“我又没说错,陛下是开疆扩土了还是改朝换代了,以前这种事不都是开国皇帝才去做的嘛。”
瑶帝愣住,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作为合法继承得来的江山似乎也没必要昭告上天,以此证明帝位的正统性。而等他回过神时发现白茸已经爬走,正歪在床上揉屁股。“回来。”他拍拍腿,“还没打完呢。”
白茸道:“那我就不告诉你好主意了。”
瑶帝忙爬到他身旁,柔声道:“阿茸快说,是什么法子?”边说边给美人揉屁股。
白茸恼他刚才手劲儿太大,没好气地将那猪爪拍掉,说道:“封禅的时候我能去吗?”
瑶帝从史书上了解过封禅的流程,无论怎么改变始终都有一点没变,那就是不允许嗣人参加。而既入后宫,无论等级多高,哪怕是皇后,在社会阶级划分上也要被归位低人一等的嗣人一类。不过为了安抚白茸,他道:“能参加,朕说谁能参加谁就能参加。”
“真的?陛下会带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