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斟酌道,“为了保住妖尊的身份,我得去会她一会,总不能等着她亲自打上来。”
兰痕讶了一讶,“梵韬决也无法降伏她,你……”
我道,“妖君若觉卉娘有些法术不济,可以一道去,必要的时候也许会派上用场。”
一碗小粥,很快见了底。
他放下碗,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你去了,我当然要去,免得被女妖一掌打得魂飞魄散不见一缕魂儿。”
我慢腾腾从榻上下来,他握住我的手腕,让我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檀木梳替我梳头,他的银发也垂落下来,但根根泛着月华光泽,也如玉般润华,不似我的,苍白而枯老,这一对比,便知孰是衰竭,孰是天然。
我看到眉毛也有几根白的,便拿起眉笔,细细地开始描。
镜中不见那张雅致楚朗的颜,只有男子执梳的修白的手,顺着我的头发轻缓地起落,然后是轻轻一叹,“卉娘,嫁给我吧!”
收拾天地之间最大的诈骗犯之前,他曾问我,“不知兰痕可有福分,得你的残生。”
那时我笑了,“你要什么,拿去就是。”
从此他便更加纠结固执,总喜欢以此说事。
我生无可恋,连自己也不爱了,如一具行尸走肉,你喜欢,拿去就是。
当初只是这么随意一想,随意一道,尽管事实确是如此。
可眼下看来不该这么,人么,毕竟还是要讲信用的,至于其它,我也没有资格再谈。
我语气淡漠,“当初卉娘思维不太清晰,差点忘了为姬修公子守灵的承诺。”
他神色一黯,浮起我所熟悉的失望和悲哀,“我就知道,你是说说,说说而已。”
我站起身来,望着他,心情平静如水,伸手摸他的脸,还是那样年轻的眉眼,如果妖君娶了一个老婆子,不知会沦为怎样的一个笑柄。
我死了也便死了,除去了心头大恨,走得干净利落,可将烂摊子扔给别人就不太好了。
他眸子一痛,抱住了我,跟梦中一样紧。
将一切收拾好了,我踏出弄月楼,楼下顿时一阵唏嘘。
我第一次看到向来不正经的这么伤情,个个一脸伤春悲秋地看着我,有的揩起了眼泪,有的嘴唇颤抖着,似要大哭出声,那些女眷也都个个神色不忍。
冷桑的眼一下子就红了。
我拍着栏,拿出霸气落落的姿态来,“前些日子便听到恶妖出世的风声,为着妖界平安,本尊特地闭关修炼了一些时日,眼下神功大成,虽头发因此白了一半,但可为妖界除恶,却是值得的,不知各位一副纠结的样子,却是为何?”
一片嘘声,小妖们的神色很快就正常了,但有的还惋惜着。
“属下记得,妖尊是与副寨主一道出去修炼的,为何只有妖尊回来,副寨主却不见了?”
有小弟疑惑地问。
我淡淡道,“毕竟不是每一个人的悟性都像本尊这么好,本尊三日可参透的门道,副寨主需五日,连日积累,进度也就严重跟不上了,兴许要半个月才出得来。”
楼下一片释然。
然而,我颇为不爽快了,语气一冷,“妖界高层的事,也轮得到你们来过问?”
顿时吓瘫了一堆。
“我们担心副寨主不识相,生出谋权篡位之心,从而惹恼了寨主,从而……”
我随意一个抬手的姿势,止住接下来的话,“本尊既大功告成,就由二寨主,三寨主,十长老一道前去,斩除恶妖,还妖界太平。”
鼓舞士气的声音便响起来了,“斩除恶妖,还妖界太平,斩除恶妖,还妖界太平。”
天际和山峰交接处,三个人影正跌跌撞撞地飞回来。
我眯起了眼,揣摩着本寨的小妖为何会作出这般丢脸的形容。
“这是派去打探的小头领。”
兰痕在一旁提醒道,“看来,吓得不轻。”
“唔。”我淡淡哼了一声,“或许女妖在身后追赶也说不定,若亲自送上门来,也好。”
“若真的要追,这几位是断断逃不到这里的。”
在妖君的眼中,那女妖着实厉害。
只是,我听着甚觉刺耳,更好奇那女妖是个什么样子。
三位飞入寨中,拍拍胸口,看似心神安定了一些,然而,甫一看到我,便惊呼一声,纷纷跌落下去。
“求妖尊饶命,妖尊饶命,妖尊要怎么地我们不会有半句不是,只求天尊留我们一命。”
三位抖着身子叩头,几乎匍匐到了地上。
围观的小妖们议论纷纷,皆道三位被吓出神经病了,以致连妖尊和恶妖都分不清楚。
兰痕咦了一声,抬眼看我。
我“唔”了一下,“不过是去打探恶妖来晚些了吗?本尊向来以仁治寨,三位如此张惶,也不怕寨外的嚼舌根,道本寨狭隘残暴,如此这般,便令人不欢喜了。”
三位依旧在抖。
其中一位抬头,眼神惊恐,“兴许是……小的们眼……眼了,也兴许是……是有人要冒充寨主,败坏寨主的名声……”
我终于预感不妙,“此话怎讲?”
“那个恶妖跟,跟寨主长得一模一样。”
尽管一颗心平淡似水,难起波澜,我仍如挨当头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