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仪明明那么宁静、那么美好。
像除夕之前,被人细致贴在大门上的福字,红艳艳的,身上的金粉在早春乍暖还寒的空气中簌簌飞舞,穿透阳光,跃起一方细碎的柔雾。
贺瑜手抚上胸口,方才宋星仪抓过的布料还洇着水渍。
换上程绚递过来的新衬衣,贺瑜想,宋星仪褪色了。
在他没有参与的五年里,宋星仪变成了一副年末的春联,在彻骨的寒风中摇摇欲坠。
经年日久,被头顶的阳光晒酥了筋骨,仿佛一碰就要变得粉碎。被潲来的雨水打湿了身体,软趴趴地贴在墙上,反复糜烂又反复脱水。
看到这么狼狈的宋星仪,贺瑜只觉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想把欺负过他的人剁成烂泥在丢到路边喂狗,想不顾一切地把他带回家藏的死死的,不用再去面对任何一丝风雨。
他喜欢宋星仪。一直都是。
不管是他曾经熙熙融融的美丽面庞,还是他如今备受摧残的尖锐灵魂,他都喜欢。
他喜欢宋星仪,从第一眼,到现在,一直都是,一直都汹涌奔腾,从不停歇。
宋星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拿出手机看了眼,顶头上司的电话一个又一个,信息也发了一堆。
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问他干什么去了,现在在哪儿,又问他是不是有急事要处理,让他办完事儿赶紧回来。
再往下看已经越来越蛮横,字句也越来越难听。
宋星仪,你别给脸不要脸,快点上来。
你装什么矜持?你从前不是给孙总暖床的?你跑什么?
快给我回来!今天生意谈不成,明天你就别来上班了!
宋星仪自嘲地笑笑,把手机装回兜里,敲了敲门。
钥匙在包里,丢在了酒店。
宋白还在客厅等他,听见敲门声忙跑了过去:“哥,回来了?你……你……怎么了?”
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宋星仪,宋白先是吓了一大跳,呆了一下,才接过他手中的伞,又抓紧帮他把拖鞋摆好,说:“我去给你拿毛巾。”
“不用了。”宋星仪摘下那枚价值不菲的胸针递给宋白,又脱下贺瑜的西装外套,小心挂在了门后,“反正也湿透了,我去洗个澡,你找个盒子帮我把这枚胸针收好。”
宋白接过那枚胸针看了看,又瞄了眼宋星仪挂在衣架上的西装,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哥,你身上alpha的味道好重哦。”
“是吗?”宋星仪抬起手臂闻了闻,想起了那会儿贺瑜紧搂着他的姿势,有些自责:“你是不是不舒服了?不好意思啊,我闻不到。”
“那倒不是……”宋白忙挥挥手,“蛋糕店里客人来来往往,也有很多alpha的。我没那么敏感。”
看着宋星仪,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宋白只好把他往浴室里推,“哥你快去洗澡,别晾感冒了。”
贺瑜刚到宴会厅就被秦述搂着肩膀拽到了一边,不由分说地被秦述灌了一杯酒。
程绚拿着路上新买的一条珍珠项链:“兰总,我们贺总今天信息素有点波动,就不来当面向您道谢了,我代贺总敬您一杯。这是贺总特意为您挑选的礼物。”
兰莹是个omega,闻言四周环顾了一圈,看见贺瑜和秦述呆在一起,周围的年轻omega们都红着脸往那边瞟,笑着对程绚微举了下杯:“年轻人,在所难免。贺总有心了。”
程绚送完礼,刚回到贺瑜身边,就看见秦述扒着贺瑜的衣领往里看:“贺瑜,你来之前去哪儿了?身上信息素味道怎么这么重?跟哪个小omega共度春宵了?”
贺瑜把他的头往一侧推:“秦述,别逼我揍你。”
秦述是他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成熟稳重的贺瑜,在对他知根知底又吊儿郎当爱动手动脚的秦述面前总收不住性子,仿佛还是那个幼稚恶劣的少年。
“给我看看怎么了?我能给你看掉块肉是怎么的啊?不是哥们儿俩睡一张床的时候了是吧。”秦述不死心地扒他的衣领,抬头看见程绚走过来,不嫌事儿大地把程绚也往这边扯,“跟我说说,你们贺总今天跟谁睡了?”
程绚被拉近了一步,眼神忙盯住了一边桌子上的花瓶:“秦总说笑了。贺总方才从酒店出来就直接过来了。”
秦述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认定该人是怕被贺瑜端了饭碗,继续逗贺瑜:“我怎么就不信呢,解开扣子给我看看。”
袖口一解开,秦述也愣住了。
他本来也没觉得贺瑜会跟谁睡。小时候贺瑜虽然嘴欠爱调戏小omega,却连手都没碰过谁的,后来更离谱,干脆一概拒之门外,连眼神也不给一个了。
秦述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心情不好才带来的信息素波动。
但是……
“你用抑制剂了?”贺瑜小臂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红点,秦述握着他的手腕,脑袋没反应过来,“但是你易感期还早啊。”
“而且,”秦述又凑近了他些,“没闻到其他人的味道啊。你怎么突然信息素波动这么大。”
秦述还没说完,贺瑜就倏忽收回了手,把袖扣又牢牢系了回去。
秦述丈二的alpha摸不着头脑,看看程绚。
程绚只盯着桌子上的那只大丽花,心里默念:一瓣,两瓣……
看着贺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红酒味又渐渐飘了起来,引得一圈omega都心照不宣地往这边蹭,红着脸偷偷瞄着,更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悄悄散出了一些信息素。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贺瑜。”秦述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又示意程绚把周围的omega都撵走。
贺瑜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没有。”
“那你……”
“我遇见宋星仪了。”贺瑜解开了一枚扣子扯了扯衣领,想籍此排解那又渐渐泛上来的燥热,“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