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学的时间, 赵栩和赵默默打了个招呼后,就去单刀赴会了。
走在阴冷的走廊里,莫名的寒气无孔不入, 激得她脚下发虚。
直觉告诉她,她不该去。
赵栩缓慢地挪动着步伐,还差几步到办公室前,突然反醒过来:
就算妈妈的信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人身安全重要。
想明白了这点, 赵栩收住了脚步,打算往反方向走。
她刚刚转过身子去,就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来都来了, 怎么往回走啊?”
男人幽幽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顷刻间,赵栩顿觉遍体生寒,暗自往后退了两步,竭力保持镇静,“我爸喊我早点回家, 就不看……”
话还没说完,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猛地一推, 身体失去重心, 跌进了办公室。
当赵栩回过神来, 她已经身处虎穴,而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巨响,让本就恐慌至极的女孩, 心脏差点吓得跳出来。
李无摘下眼镜, 别在衣襟前, 随即俯下身子,把手搭在赵栩的肩膀上。
他感受到了女孩的瑟缩,这愈发激起了他内心的兽性。
“你语文学得好,老师很喜欢你。”
镜片里散出的光更加骇人,李无放缓声音,俨然一副衣冠禽兽的姿态。
“她们都喜欢听老师讲故事,好几次邀请你都不去,你难道不想学到知识吗?”
赵栩握紧拳头,怒火中烧,终于验证了她的猜测:
李无以办课后托管班为由,行寻找猎物之实。
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女孩,被他欺辱,却出于“老师”的权威与威胁,以及被传统观念、旁人眼光助长的羞耻心所深深压制。
更多的受害人,不得不保持沉默。
那一刻,赵栩对其人的害怕与恶心,被浓烈的恨意所取代,女孩瞪圆眼睛,啐了他一口。
“神经病!”
“听你这样的畜生讲语文,是玷污了文学!”
骂完这句,赵栩猛地推了一把男子,企图逃跑。可对方毕竟是成年人,一把制住她的手,把人按倒在沙发上,手不安分地朝着裤子伸去……
此时的赵栩恐慌到了极点,一抔冰水顺着天灵盖浇下,她的身体止不住在发抖,而潜意识却想保护自己,双腿用力向外蹬,不让那双脏手靠近自己。
而她的双手,毫无章法地向男子的脸上挠去。
“救命啊!”
叫喊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喉咙撕裂,声音之凄厉,如同沁了血般,即将用尽女孩最后一丝气力。
无论她怎样拼尽全力想要逃脱,想要逃脱这个漫长的冬季,却终究沦为他们恶欲的鱼肉。
“学生已经走光了,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李无满脸恶笑,将女孩的手掰开,其气力之大,依稀发出了关节错位的声响。
赵栩忍着剧痛,把手摸向口袋里的壁纸刀,却被抢先一步发现意图。
李无一把夺过刀子,冷冷一笑,将其扔在地上,解开腰带,缚住女孩的双手……
或许因为惊惧到极致,赵栩已经忘记了害怕,双目茫然,落下一滴眼泪,有种视死如归的绝望。
在对方把她的手捆住时,她怕到失了声,恐慌将她投入无边的湖底……封住了她的嘴,让其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音。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涂上了一层尘埃,遮蔽了最后的光彩,唯有无尽的黑暗笼罩余生。
赵栩眼神空洞,无助地望着天板,忽然想起李无刚才的那句话,眉头一跳。
什么叫学生走了就不会有人来救了?
老师呢?老师的办公室离得这么近,难道他们都听不见吗?
一个更为恐怖的猜测立即浮现……
但这时,赵栩似乎不该担忧别人的前路。
她只期待,有属于自己的奇迹出现。
与此同时,赵默默刚走出教学楼,心里愈加不安稳,和一旁的赵普说,“我们不和赵栩一起走,会不会不太好?”
没心没肺的赵普玩着手里的溜溜球,不走心地说:“她昨天不也没和我们一起走吗。”
虽说临放学前,赵栩说要去图书馆找书看,若放在以往,赵默默不会多想。
但今天不知怎么,赵栩并没有说自己要去图书馆,只是说自己有事要办,弄得赵默默的思绪七上八下,心跳突突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要回去找她,你先走吧!”赵默默扭头就走,正要走进教学楼,忽然想到从坛那一侧绕更近,于是收回脚步,沿着教学楼的边往图书馆方向走。
赵普不想一个人回家,又仔细想了想,这是一个讨好赵栩的机会,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一楼是低年级的班级,现下已经全部走光,赵默默每走过一个班级,就踮脚往里看,确定人不在,继续往前走看下一个。
赵普稍微高一点,扬起下巴往里瞅,一无所获,又接着玩溜溜球。
靠近办公室,赵默默似是听到呼救声,制住了赵普手中的溜溜球,作噤声状,屏息倾听。
“是不是从老师办公室里传出来的……”赵普问道。
赵默默对老师怕得很,短时间也不敢确认,更不敢贸然趴在窗子上看,只得拉着小伙伴蹲在窗下,静观其变。
可就在瞬间,呼救声由强转弱,变为窸窣的呜咽声,隐隐带的哭腔,孤立无援,闻之令人揪心。
赵默默几乎可以确定,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攥紧拳头,把指尖嵌入了掌心,作出了她人生最大胆的决定:
她立刻起身,便看到老师把赵栩按在沙发上,手将要脱下女孩的裤子,满脸淫.邪,意图行侵.犯之举。
“这……”赵普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这对于他这个年纪、心性幼稚的小男孩,还是难以理解。
而赵默默跟着赵栩,耳濡目染,思维相对早熟,当即反应过来,她必须要拯救落入虎口的朋友!
赵默默往脚下一看,从坛那里寻到一块板砖,她薅起搬砖,在男孩惊讶的眼神里,使出浑身气力,将板砖拍在窗户上。
——哗啦
玻璃从中间裂开,大大小小的玻璃残渣如水四散,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一面窗户变得残缺不全。
赵默默乘胜追击,又拿着板砖拍了两下,整面窗户的玻璃几乎都被拍了下来。
坠入魔掌的赵栩,本打算听天由命,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可当她看到那扇被打破的窗户,玻璃的崩裂声,像极了迎她新生的交响曲。
她知道,能让她逃出生天的奇迹来了。
李无的目光由惊讶变为难以置信,得知自己的劣迹已然败露,他看了看窗外女孩手中的板砖,显然乱了阵脚。
“你们……要是不赶快回家,我就告诉你们的家长。”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当老师的派头?
赵栩的上方失去了压制,趁其不备,跳下沙发,拿起地上的壁纸刀。
方才羞惧到极致的记忆再度涌来,她不再手软,推开刀刃,往男人的手背上狠狠一扎……
许是划到了手背的动脉,鲜血飞溅而出,有一滴落在了赵栩的脸颊。
看到男人惊恐的神色,她心里痛快不已,眼睛微眯,透出一丝睥睨的冷意。
窗外的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一时读不懂他们的小伙伴。
因为喷涌出的血止不住,男子蹲坐在地上,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瞧着他这副令人恶心的样子,赵栩冷笑一声,抢先一步到办公桌上夺过他的手机,顺手撂出了窗外,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小伙伴见她走了,连忙跑进教学楼里迎接她。
“没事吧栩栩。”后知后觉,赵默默后怕不已,嘴唇止不住地发抖,递纸巾的手,连纸巾都差点掉到地上。
赵栩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竭力保持着镇定,摇了摇头。
大难过后,她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腿后知后觉发了颤,一时连路都走不动了。
两个小朋友见状,一左一右,把人架起来,带她翻过蜿蜒的山路。
当赵栩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时,天色渐晚,暮色游返于苍穹,将层云晕染成略带灰棕的嫣红。
要让她比喻,此番景象,颇有枯木逢春的意味。
常年盘桓在老屋上方的败叶,了无生机,宣告着望不到头的荒野。
可终有一日,山水捎过峻岭,绿意剥去残败的枯藤。
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簪上一枝春。
孙浩然在家里迟迟等不到女儿,正要去学校,远远地看着三个小孩接近,而女儿被架在中间,行走都不算太利索。
他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女儿的书包,俯下身来,蹙起眉头,“摔着了?”
方才的事情毕竟不太光彩,三个小孩交换了个眼神,一致保持沉默。
“衣服怎么了?”孙浩然眯起眼睛,注意到女儿的衣领处稍显凌乱,再仔细看看,手腕处一圈红印,显然是勒痕。
话最多的赵普迟疑片刻,最终选择说出真相,“叔叔,赵栩差点被他们班那个语文李老师欺负了!”
赵栩想去捂他的嘴,为时已晚,再抬头看向爸爸时,男人的脸上先是错愕,而后立刻转为恼怒。
不过须臾,一片低气压盖过几人上空。
孙浩然骂了一句粗话,接着毫不犹豫,抽过抵在门前的铁锨。
“赵栩,先回家呆着,我一会儿回来。”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眼底的杀机汹涌,临了回头嘱咐一句,便拿着铁锨前往学校。
铁锨划过地面,发出呲呲啦啦的刺耳声响。
赵默默被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反应过来,拽了拽赵栩的衣角,字不成句:“栩栩,会不会……出人命啊?”
赵栩望着爸爸远去的背影,那颗几乎寸草不生的脑袋,在夕阳下闪着光芒。
因为这个算不得友善的毛寸头,曾被她在心里多次腹诽,像是劳改犯。
但今天,她第一次觉得。
男人的背影,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存在。
天快黑了,赵栩也不好留小伙伴太久,在两人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打开昨天没看完的书,眼神愣直,心思全然不在书本上。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都没翻过去一页。
男子所做的恶行,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间断轮回,像是寄生在最深处的魔障,挥之不去。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可这份藏在平静之下的痛楚,几欲将她小小的身躯撕裂。
羞耻、悔恨、恶心……如同箭矢而来,始终与之纠缠不休。
那一刻,赵栩知道。
这件事远远没有过去,或者说,再也不会过去。
而是会无限蔓延,渗透在她从今往后,人生中的每一个角落。
每当她午夜梦回,都会想起那不堪的一幕。
不知不觉,时间走过了一个多小时,夜幕降临,静谧无声的夜晚,足以放大一切声音。
院落的木门吱嘎作响,赵栩意识到是爸爸回来了,当即起身,向院子里跑去。
当年的农村基建还不是那么到位,更不必说大山里。到了晚上,如果不借助照明工具,应是一片漆黑。
可当赵栩跑出屋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男子将铁锨往脚边随手一丢,而后摸了把脸上的血,神色阴狠。
凄清的月光初升,照亮了其人脸上那一抹血痕,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没吃饭吧,给你。”孙浩然看到女儿出来了,收起狠厉的神情,把沾满血的手在无袖背心上抹了抹,随后递给女儿装着肉包的袋子。
他去学校没找着人,在旁人的指引下,改道去了村医院。
一进门,医生正在给李无包扎手背上的伤口,看到怒气冲冲的孙浩然进去,吓得连病人都不管了,直接逃之夭夭。
孙浩然直接锁定李无,扬起铁锨,就冲对方身上打去。
第一下打在肩膀上,第二下打在脊背上,第三下打在肋骨处,第四下打在□□……每一下都发力极狠,震得他握着铁锨的手都疼,更罔提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李无。
说真的,那一刻孙浩然是真的想把这个畜生打死。
被动挨了几十分钟的打,李无浑身上下冒血,躺在血泊里,胸膛的起伏都极其微弱,已然不省人事。
这时孙浩然收了手,想了想还是别闹出人命比较好,但这么走又不太甘心……于是他走近了锁药的橱子,简单扫了一眼,用小学文凭的储备,依稀判断出95%的酒精,应该不能直接涂抹在皮肤上。
然后,他从橱子里拿出酒精,面不改色,从上到下,把究竟倾倒下来,就这么直接接触他的伤口。
当然,最后多半瓶,倒在了他那个管不住的脏烂物件上。办完事后,孙浩然扬长而去,和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村医生的肩膀。
拍得人家一肩膀血,吓得医生一动不敢动。
赵栩隐约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长久以来的镇定,便再也维持不住。
内心深藏的委屈决了堤,她咬了一口包子,眼泪夺眶而出。
再啃一口,眼泪越流越多,拌着肉馅一起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