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悲鸣屿将她送回房间里。
男人的房间在更前的位置。这处院子靠山,越往后越安全。
七惠的卧室和制药室,都被安排在山脚前的房间里。后面对着一个小小的偏院,里头全是她自己种的药材。
“那我就先进去了?”
她有些狐疑,因为悲鸣屿没有要离开的迹象。这并不太寻常,七惠只好先一步进了卧室,将刀卸下,又在男人的无声陪同下去了制药室。
“这、这是……”
她一时目瞪口呆。
近几年效仿洋人的风气渐起,但因为成本高昂,加上医药这一类的核心技术,人家也不乐意教授,因而大型的仪器在市面上依然是数量有限。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台,当然由不得她不惊讶。
这仪器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外头包了一层银白的浆,线条流畅标准,看着很具有一些时代交接的科技感。
偏偏落在她这一处传统的和式庭院里,其中微妙的违和感,令七惠不自觉地抬头去看悲鸣屿。
“悲鸣屿先生……”她迟疑了片刻,“这是给我的吗?”
其实没有必要这样问。整个岩柱队伍里,乃至整个鬼杀队中,有能力研究药物的人都并不多。其中大半被小忍那一头吸引过去,更显得七惠独树一帜。
她之所以不信,是因为悲鸣屿虽然将她视作关门弟子一般重视,却也不会这样毫无缘由地铺张浪费。他修行岩之呼吸,讲究苦练,最重的就是一个苦字。
装备什么的还是其次,生活条件就极为艰苦。整日粗茶淡饭,据说这样能更好地体会岩之呼吸的精华所在……
七惠:?
可是她每次做饭,悲鸣屿先生也吃的很开心啊?
总之,在悲鸣屿行冥面前,一贯是没有滑头可以耍、没有便宜可以讨的。这也是为什么,岩柱小院是除了不死川先生那里,最不受欢迎的去处。
少女将疑惑问出口,心里已经默认正是师父买给自己的。但悲鸣屿却摇摇头。
“并非是我。”他停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是天海氏。”
天海是七惠的姓氏。
她一听便懂了,前头那群人来找悲鸣屿先生要说法,恐怕并不顺利。
想从自己身上下手,又见不着人,只能用迂回战术,投她所好,攻人攻心。
“他们说了什么吗?”
悲鸣屿转了半天佛珠,手上收着劲头,否则那一串圆润透亮的珠子早就要被他捏碎。
“……你知道的,具体的话我记不住。但他们大意是希望你能回去。”
那些人说的自然没有这么简略。
七惠心知肚明,却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
“收都收了。”她摸了摸那组仪器冰凉的表面,“也不好再给人退回去吧?”
“是你自己想要吧?”悲鸣屿微微笑了笑,随即又敛了笑容,“……其实,回去也未必没有好处。”
至少天海氏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财富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年,又私自豢养了死士,面对鬼,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七惠却不和他辩这些。
“他们要送我东西,我就拿着,反正是他们一定要塞给我的。”
她站在窗下,身后没来得及更换的破损羽织轻轻翘起一个角。女孩子容色并不姝丽,但因为始终挺胸抬头,反而比天鹅还要更像天鹅一些。
七惠脸上笑容很淡,凌厉的五官便显出来,黑色的眼睛里含着一丝冷漠之意。
“悲鸣屿先生不要担心。他们有钱有势,我是知道的。……但是,比起那些,我更珍惜我这一条命。所以,以后也要麻烦您,多多保护我了。”
她说着,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悲鸣屿便不再多言。
总归是七惠自己的家世,虽然她叫自己一声师父,但也轮不到他来插手替她做决定。他只需要把女孩护住就行了。
而悲鸣屿行冥清楚,自己能够将她护好。
就像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一样,用自己的刀,将少女永远隔绝在危险之外。
*
七惠刚结束任务回来,休息了半日,洗完澡换了衣服,安安静静正要睡觉。窗外却见一个小圆身影越来越近,一双灰翅展了又收,收了又展。
“过来。”七惠朝它招手。
那鹰很是乖顺,落在她指尖,翅膀扑棱棱,浅浅地收着勾爪,唯恐伤着主人。
它爪上绑了一卷细细纸筒。
七惠拆下来看了,心里好笑,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写了回信。
——主公大人,劳您挂心,我一切安好。唯独有些烦闷的,是我原先的那些家人。请您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任何要离开鬼杀队的意思。倒不如说,正因为有了鬼杀队,我才有了不必回去的理由。您、悲鸣屿先生、以及鬼杀队的大家……
她写着写着,外头有人轻敲窗棂。
“该睡了。”
屋里点着烛火,薄薄一层纸糊的窗,从外面看,很轻易能辨出她没有熄灯。
七惠含混地应了一声。她心里记挂着要早些给产屋敷耀哉回信。
主公大人日理万机,身子也不大好,平日里做不到最好的休养状态,只能靠药补和食疗拖着。
七惠想着,又不自禁地要构思一道更有效的方子,最好能立刻见效,将诅痕的效果全部抵消掉。
但她心知这不可能,只好恹恹又添了两笔,算作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