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雨没料到,苏诗亦带着她私奔的目的地,会是一处老破小区后面的宵夜街。
大抵是之前出了糗,段初雨尴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显得很不自在。
倒是气质高贵优雅的苏诗亦,坐在苍蝇馆子的露天塑料椅上,居然怡然自得,似乎要和这市井的烟火气融为一体。
虽说身着晚礼服、妆容精致的她,在油烟弥漫的旧街区,依旧是最为吸睛的、极为出尘的例外。
不少路人经过时,都会忍不住往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而当事人苏诗亦不以为意,甚至连馆子的老板胖婶都习惯了似的,不但没因这两名女士的华服觉得奇怪,反倒很熟络地招呼苏诗亦自己看菜单,挑好了就喊她。
段初雨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得出了苏诗亦与这胖婶很熟的结论,或许苏诗亦经常来这里用餐。
用餐……
坐在轻飘飘一动就挪位的塑料椅上的段初雨,瞥了眼面前折叠木板桌油得反光的桌面,暗自又把心里那个措辞改成了:
吃饭。
问过段初雨的口味后,苏诗亦点了两碗脆鱼白汤面。
等待的空隙,苏诗亦主动发起话题,“对了,刚才的晚宴,看场地规模和宾客着装,对段氏应该是很重要的宴会吧?”
段初雨这才回神,点头,“嗯。”
“所以,按道理,作为未婚妻的我,应该出席这种场合?”
“……”
段初雨突然沉默。
作为总裁的她,接受过的教育和惯性的追责思维,促使她下意识开始复盘:
虽说未强求苏诗亦出席,是出于对伴侣的尊重;但对应的,若苏诗亦真未出席,也会对其作为伴侣的名声造成影响。
所以,这次决策失误,应该担责的人是……
“那下次有这样的活动,记得通知到我回复为止呀!”
苏诗亦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无下文。
段初雨微微错愕,抬头窥见对面女人坦坦荡荡的眼神,又慌张错开视线。
没有追责。
仅此而已。
又过片刻,苏诗亦再度开口,“想来那宴会确实重要,所以你工作完为了赶过去,连晚饭都没吃?”
这问句让段初雨耳熟,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紧张得握成了拳。
果然,苏诗亦继续说:“我去庄园没找到你,是兰姐告诉我的。”
兰姐。
段初雨除了胃疼,此时还隐隐感觉头疼。
作为雇主,她在兰姐这儿属实没什么威严。
平日作息乱时无事则罢,一旦出了点病痛,就会被兰姐碎碎念到她心力交瘁。
段初雨也知道,兰姐是真情实感关心她,才爱之深责之切。
但这种责备式的爱意表达,终究还是太……
“那一会儿的汤面你可得多吃几口。”苏诗亦却说,“婶子进货的脆鱼肉质很鲜很脆甜,又不重油盐麻辣,不会刺激到空空的胃。”
又是点到为止,再无下文。
没有埋怨。
仅此而已。
段初雨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同时又感到一种莫须有的压力。
坐在自己对面的似乎不是个凡人,而是九天暂贬凡间的仙人。
具有强大的内核,不仅呈现着无与伦比的魅力,还能包容这世间一切的过错。
大概,苏诗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无论在哪里都能熠熠生辉,在旁观者心头化为无可替代的白月光,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段初雨默默想。
很快,胖婶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白汤面过来,摆上了她们的桌面。
热情招呼过“苏老师,还有这位大美女,不够吃咱免费续哈”后,胖婶就返回了店里。
浓郁的奶汤香瞬间扑进二人的呼吸里,脆得弹牙的鱼肉,脆嫩的葱香,滑而韧的面条,互相成就出这碗藏于民间的极致美味,抚平了段初雨空乏又疲惫的身心。
三两口下肚,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饭后闲聊,段初雨惦记着刚才胖婶对苏诗亦的称呼,便重复,“苏老师。”
语气并无惊讶,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但在苏诗亦的视角里,“老师”这种称呼理应是段初雨首次听见,便主动解释:“这后面有个民办初中,我在那里教过两年书。”
“嗯。”段初雨认真听着,表情并无意外。
“我记得这间馆子,也是我带的那届学生请我来吃的。大概是她们当时课业紧张压力大,只有在我的美术课上才能稍稍放松,所以特别喜欢我。
等她们初三要告别我的课了,就很舍不得,全班一起凑零钱,给我买了很多零食,还带我来这里集体嗦面。”
说到这里,苏诗亦忍不住笑一声,才怀念地补充,“她们好可爱。”
“确实。”
“后来我就经常来这里吃夜宵,和婶子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