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你居然会‘经常’来这种馆子。”
听到这样的强调,苏诗亦也不惊讶,托腮打量着段初雨,见小段总坐在平民小面馆前的姿态别别扭扭,连手肘都不敢放到桌面上,大概是嫌脏,便问:
“那小段总呢?很不适应这种‘低端’市场吗?”“也不会。”段初雨低头片刻,目光瞟到对面,见苏诗亦手臂自然放到桌面,也学着,将手摆上桌,才继续说,“我本来就是私生女,并非自小就在豪门长大。”
“所以,小段总小时候也会常吃这种民间美食?”
“嗯。可以说是吃着这种东西长大的。”
苏诗亦笑起来,“但看小段总的反应,总觉得不算适应啊。”
段初雨手指蜷了蜷。
而她此时的手已摆上桌面,所以这样细小的反应,便无法逃过对面敏锐的视线。
段初雨一咬牙,干脆坦白,“苏女士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或许不能理解,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我的出身为耻。”
“我当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会努力理解。”
“因为,我……”段初雨试探般抬眸,细细打量对面的反应,“我曾喜欢过一个堪称完美的人,她拒绝了我。只因当时的我一切都太过低微,配不上她。”
苏诗亦略显遗憾,蹙着眉,像是心疼。
但也仅此而已,只是因听进去故事而触动,并未被钓起任何回忆。
“很遗憾小段总经历过这样的事。”苏诗亦回应,“不过对我来说,所谓‘贵族美食’或‘平民美食’,很难分出高下。”
段初雨静静听。
“高级厨师运用自己对生物和化学的知识,结合技巧,费时间和精力,雕琢出一道精致的菜肴。它值得被赞誉。
而街头的餐馆厨子,凭着对城市口味的传承和对街区口味的记忆,结合经验,给加班后的居民们献上最适合他们的味道。它也值得被夸奖。”
苏诗亦似乎回忆起什么画面,表情温柔起来,继续说:
“踩着夕阳饥肠辘辘的人们,等不起慢刀精工的‘大餐’。能嗅着这样的香气,吃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感受到片刻的幸福,这样的画面就足够美好了。”
并未擅自点评段初雨过往的伤痛,也没有随意贬低那位所谓的“白月光”。
苏诗亦只是描述出一个与美有关的画面,让本沉闷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话匣子打开,二人越聊越酣畅。
苏诗亦讲起许多与童年有关的趣事,几乎都是愉悦的回忆。
偶尔会有她弟弟相关的记忆,她也不刻意避讳。
段初雨好奇,“你居然能这么自然提到你弟弟?据我所知,他抢了不少资源欺负你,可以说是霸占了你的童年。”
“提起我的童年,确实绕不开他。”苏诗亦则回应,“他很主要,但不重要。我愿意反复咀嚼快乐的记忆,汲取能量。如果他也是其中一部分,我为什么不利用他?”
段初雨不禁莞尔。
确实,如果刻意避讳,反证明他能左右她的心情。
不愧是曼陀罗,之所以有着摄人心魄的美,正因她知道如何爱护自己,如何让自己恣意地呈现美丽。
她们继续坐在街头小馆,一人随口聊,一人认真听。
听得越多,段初雨越惊讶于苏诗亦与自己的反差。
如果说段初雨是提着批判意识的绳索,吊着躯体行动的木偶,时常绷紧,时常伪装。
那么苏诗亦便完全相反,并不伪装,全然松弛,只自在地呈现自我,举手投足便是勾人的美丽。
舆论以为捏着钥匙的掌权者,实则把自己囚进了笼中。
而外界误会将沦为金丝雀的美人,反倒才拥有纯粹的自由。
*
各回各家时,已是夜色沉沉。
苏诗亦与段初雨互道晚安后,便坐在沙发上发呆,一时连洗漱的力气都提不起。
身体疲惫不堪,但大脑却过分活跃。
部分脑内突触躁动着不允许她入睡,她眼前全是今夜令她印象深刻的画面。
既然睡不着,就干脆起床做正事。
苏诗亦起身钻进了画室。
舞池,红绸遮面,白与红的鲜明对比,调动着人类基因里隐晦的冲动。
苏诗亦想起那支热舞,与对方贴身时,对方侧脸微溢出的汗水,在浪漫灯光下反射极具性张力的光泽。
太漂亮了。
以至于不想让那样的美丽转瞬即逝,消失在这世上。
苏诗亦将记忆里的那一幕,记录在了画纸上——
侧脸,汗水;红绸,白肤。
尚未上色的水晶般莹润的耳垂。
画完,苏诗亦纵观全局,回忆细节:
跳舞时,小段总的耳垂,是这个颜色的吗?
回忆起答案,苏诗亦心尖一颤。
她猛然意识到,这幅画,或许将成为她第一幅不愿曝光的作品。
她会将它私藏。
于是,她抬起指尖,在唇上取一抹红,印在画作的那点耳垂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