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听他咒骂,非但没有反驳气急,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不是他们混账,我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混账的事。差点引发了与游北的战乱,只怕是天下人都要骂我是祸水咯。”
“哼。”王宣蔑笑一声,“你以为,以废帝的行为作风,哪怕你真的去和亲,来年北蛮子一时兴起要打仗,他也能说是你伺候人家伺候得不周到,惹了人家生气了,你信是不信?”
阿姀:“……”
似乎,真的非常可信。
“我这人毛病也多。”王宣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将自己从头到脚批判一遍,“人呢,死轴转不过弯,又张狂自大。正因后者,所以几十年来不服朝廷,想要自立一统天下,却又懒得兴兵造反祸祸百姓,实则也确实没那个能力,便是如今的结果了。”
阿姀侧头看他一眼,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点虚伪,却都没有。
也对,不是人人都如沈氏一般,虚伪敷衍。越是能力出众,心无旁骛之人,才越能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野心说出来。
“是以,我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过过地头蛇的日子便挺好。”王宣语气平淡,“旁人不都说我是地头蛇吗?”
衡沚那边动作了一番,已经有鱼上钩了。
蜀江江鲤也素来闻名,加之府中的掌厨手艺出众,今日即便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不算白来了。
“估摸侯爷也看透了我来此的目的。”阿姀自嘲一笑,“但这天下的乱子是我弄出来的,总得让我来解决。如今朝中孤儿寡母,只剩我小叔那么一个流放长大,赶鸭子上架的摄政王,整日焦头烂额,我岂能隔岸观火。”
所以她只是来要一句话。
“蜀中保持如今的态势,不上供不纳税也不必去述职,完全可以。”阿姀将条件谈得很宽,并不在乎这点米粮,“如今的大崇要的是安定,只要蜀中这样一如既往下去,又有何不可呢。”
话说得藏了一些,却又很分明。
王宣默了默,实在没找出她这样做的好处,“你好不容易,给小太子的爹弄死了,如今又要为他的江山操心,就不怕他记恨与你?”
阿姀提着心眼儿等了半晌,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你做事总是这么畏首畏尾的吗?”她也不讲究什么说话的分寸了,包含疑惑地问,“小太子爹也没见过一面,何况……”
何况亲爹现在给他当伯父呢。
这句话咽回了腹里,阿姀又续道,“何况如果现在天下便不太平了,那南北蛮子都如狼似虎,大崇却千疮百孔,不是一样的生灵涂炭吗?”
王宣点点头,不是认同她这慈悲之心,是觉得这话说得,就十分像陈昭瑛生出的女儿。
她当年也是宁愿顾全大局,也不惜委屈自己。
总是操心得太多。
“你不妨直接说,让我不要谋反不就得了。”王宣慢悠悠道。
“你最好不要谋反。”
这句话,却是衡沚说的。
两人扯皮来去的功夫,他已经上钩了两次。鱼都肥美,差不多可以收杆了。
“你若反,以蜀中的局势确然易守难攻,但蜀中粮食产得少,互贸往来时多要购进平州与营州的粮食。相比起来,矿藏也远不如平州和恪州。且背后便是南蛮,他们擅长翻山越岭,蜀中的地势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
衡沚站起了身,他一身深色缀着绒毛的厚衣袍,穿在身上也似春夏般平展。垂眼俯视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冷峻。
“待那时恪州营挥师南下,只怕蜀中两头夹击,不知先顾哪面了。”
阿姀趁着王宣分神看衡沚,悄悄冲他点了点头。
“好好跟她说着话,又与你何干了?”王宣恼怒地瞪他一眼。
衡沚全然不在意,“她的事与我的事有什么分别。且朱秋威胁公主姓名这桩事,还不算了呢。恪州最是护短,小侯夫人都叫人欺负了,岂还能坐得住?”
所谓“勿谓言之不预也”,不过如此。
江面风冷,衡沚的一番话,却让阿姀听得心潮涌动,觉得他的形象无意间又高大伟岸了几分。
王宣左右侧头,将两人都相看了一眼。
郎情妾意,好不温存。
那还能如何呢,人家都威胁到这份上了,真打起来,蜀中可没那么多兵。
“行,看在你娘的份上,答应你便是了。”
连钓竿都懒得收,王宣心里冰凉一片,站起身就背着手走了。
(本章完)
作者说:注:“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
“勿谓言之不预也。”——《官场现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