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早,召侯和他的新婚夫人便马不停蹄地回了私宅。
云程早早便在门口候着,将衡沚的马牵去马厩喂草。
衡沚却没进门,一路跟着到了马厩。
“书房那边有什么情况?”小侯爷丝毫不嫌弃地抓起一把干苜蓿,娴熟地顺着马鬃抚摸。
自薛平突然来私宅,明面上就能让人轻易看出不对劲了。
婚仪前,衡沚特意拿着一份金龙底的绢布故作得意地进了书房。
这份敕令无疑是假的,但也不完全假。只是将新帝赏赐的数目改写几笔,变成更令人惊诧的数目罢了。
恪州缺钱,也不是毫无根据。若真如账簿中所写,每次一到军饷下发,就总有哪里的设施坏了需要修补,要么就突发灾害需要赈济灾民。
有这么巧吗?
衡沚偏生不信这个邪。
云程凑近了些,将声音放低,“匣子被移动过了,摆放的位置也有细微的偏差。”
衡沚点点头,“消息既然已经放出去,那便看看接下来能发生什么怪事。对了,另一件事你办了吗?”
这事儿云程比盯梢上心,赶忙从怀中掏出地契来,“这是药铺的新地契,按惯例是署了吴掌柜的名。新址换去了西街,更靠近城门处。”
地契展开来,朱砂印的颜色还是鲜艳的,衡沚又将它收敛起来。
“哎?那不是……”云程转头,忽然指着门口,语气疑惑。
衡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中只抓住了个很快走过去的身影。
不起眼的袄子,遮住脸的幕篱。单一个背影,衡沚也能认得出。
他不禁眉眼染上笑意,“是啊,大掌柜要出去开疆拓土了。”
俗话说凡事赶早不赶晚。
眼下才到冬月,离除夕还有一些日子。若是在除夕之前将铺面看好,起码爆竹钱也能赚一些,权当装饰铺面回些本了。
婚仪也办完了,阿姀自觉该做的事都已经差不多了,那自己的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东街有家杏安堂,据说是要扩大经营换新铺面,便要将眼下这个盘出去。周嫂子昨日便在街上看见了告示,赶快进去问清了情况,回来和阿姀商量了。
周嫂子完全信任阿姀,只管入股和做事,其余的经营一概都听阿姀的,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这个铺面阿姀以前就觉得可心,开敞宽阔,最符合她的构想。药铺向来地方大,一边抓药一边问诊,冬日里顶多冷一些。
“掌柜,见您在门口贴了旺铺转手的告示,我与我姐姐特来问问。”
阿姀嘴巴甜,掌柜一见是两位娘子,便礼数周全地请两人在桌前坐下。
“两位是打算做点什么生意啊?”待上了茶,掌柜开门见山地问。
周嫂子看了看阿姀,不知该怎么说。
开头就问这些,怕是谈不下去了吧?
不过问这些也无所厚非,阿姀略一想,还是照实了说,“不瞒您说,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寻常生意。”
吴掌柜是个实诚人,觉得小娘子是在卖关子,于是更好奇了,“什么不寻常的生意啊?”
阿姀:……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合心的铺子,说了不会直接黄了吧?
“我们。”阿姀心一硬,“我们是要做红白事的,所以要先和您说一声,若是您不愿……”
“有想法啊!这个生意稀奇,哈哈哈。”吴掌柜听闻,抚着长须,笑得很是慈祥。
年轻时,吴掌柜立志考功名而屡屡失意,才到了这家杏安堂做个账房,也帮着抄抄药方。
当他攒够了钱,盘下杏安堂自己做掌柜时,又有许多人说他德不配位,书生岂有行医的本事。
当然是请大夫来坐诊喽。
于是在无人认可的情况下,吴掌柜还是将铺子继续开了下去。
二十年来杏安堂越做越大,几乎城中人人抓药都要来此。吴掌柜也在此娶妻生子,由青年力壮走向了垂垂老矣。
天道酬勤,他欣赏苦干的人。
这倒是与其他人不同。
阿姀有些诧异,兜里的银子沉甸甸地,装着也不踏实了,便复问道,“您真不介意我们做这行吗?”
吴掌柜依旧慈眉善目地看着二人,许久从药柜前拿过一张纸来。
“我非那种死板的人,这位娘子在东街上与杨掌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周嫂子和阿姀隔着一层薄薄的幕篱相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事已经传扬得这么广了。
吴掌柜嘿嘿一笑,“不过,娘子们若是诚心做生意,便签一长期契约,也省得我一把骨头常常为租赁一事费神啦。”
纸张推到阿姀面前,一眼扫过去,吴掌柜已经在末尾签好了字。
不过重点不在此,在于吴掌柜只签长期赁约,一签便是十年,还要付定金。若违约,预付的三十两定金充做罚金,就不予退还了。
三十两,阿姀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下。
虽说她并未打算在恪州长留,且衡沚与她皆有各自姻缘,也不可能十年都扮假伉俪,耽误了彼此。
周嫂子不知愿不愿意在此定下,还需问问她的意见才能决定。
可这铺面地段好啊!租金虽然贵,还要搭进去三十两定钱,可掌柜的也不干涉这桩生意啊!
如果放了这次机会不抓住,那下一个合适的铺面又要去哪里寻呢?
如此复杂的想法,不亚于每一个想买宅子的户主。
将城中的宅院翻来覆去地看,喜欢的宅子风水好布局也好,却要去广元寺贷钱来买,一贷便是十数年。辛苦劳作一整月,先上交契银,总归令人想想便踌躇。
“怎么样,娘子考虑好没有啊?”
阿姀从自己幻想的小人交贷场景中顷刻抽离出来,周嫂子也对她点头示意。